北美观察丨是“本土恐怖主义”，还是美国的历史传统？

当地时间8月3日，美国国会就“本土恐怖主义”问题举行听证会。美国著名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向议员们介绍了美国本土恐怖主义的发展现状。犹太裔、亚裔等族群的反歧视团体，也陆续做了报告，称近年来仇恨犯罪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这次听证会是国会本土恐怖主义专项调查活动的一部分，而该项活动发起的名由是年初美国国会遭冲击事件。听证会上，共和党参议员波特曼声称恐怖主义袭击的主要目标是执法人员，这些袭击多由“极左翼”组织策划。

但是CSIS的人员根据数据解释道，攻击执法人员是最近才出现的情况，本土恐怖主义不限于“极左翼”组织。面对数据，波特曼又辩称，目前“本土恐怖主义”的定义太过狭窄，应该把“环保恐怖主义”之类的行为也视作恐怖攻击。

美国如何定义“本土恐怖主义”

这种带有鲜明内斗色彩的听证会，是美国政治生态中的老生常谈，也常在美剧中出现，见怪不怪了。不过，听了国会议员们围绕“恐怖主义”定义的无休止吵嘴，读者或许会问，“本土恐怖主义”到底是什么呢？

一般人听到恐怖主义，脑海中浮现出的刻板印象，多是沙漠中手持AK47步枪的宗教极端分子。但是在美国，所谓的“本土恐怖分子”中，一大半都是种族主义开道，混杂着各色基督教乃至神秘主义教派极端思想的极右翼人员，其中不少人对纳粹主义顶礼膜拜。

与欧洲不同，伊斯兰恐怖主义在美国的发展非常有限，除了中东地区远离美国本土、穆斯林人数较少的原因之外，美国各级情报部门和执法部门都很是“关照”中东移民的，他们甚至使用钓鱼执法的手段，诱导中东移民策划恐怖行为，再将其抓捕。因此，美国的穆斯林惶惶度日，生怕哪天被执法机关或者极端分子找了麻烦，更别提什么“恐怖袭击”了。“本土恐怖主义”，绝大部分其实是美国白人搞出来的反政府组织。

美国定义“海外恐怖主义组织”的时候，评判标准非常苛刻，“生怕”把一些具备“合理政治诉求”的组织标为恐怖主义。但是面对“本土恐怖主义”时，却唯恐有漏网之鱼。

CSIS去年发布的“本土恐怖主义”研究报告指出，只要是非国家行为体，用暴力手段实现政治诉求和政治恐吓，就可以被定义为恐怖组织。

根据CSIS报告，2020年美国本土的恐怖袭击案件，绝大多数是由极右翼组织策划和实施的。这些极右翼分子宣扬种族至上论，散播阴谋论，宗教上极端保守，坚信男尊女卑，反对堕胎，典型代表是前几年大出风头的“匿名者Q”。

另外还有所谓“极左”恐怖团体，如特朗普一直反感的Antifa。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语境中的“极左”是多种思潮的混合体，其中包含了极端环保主义、极端动物保护、极端同性恋平权运动等所谓的“白左”思想。用暴力手段反对资本主义，肯定会被打成“极左恐怖主义”。美国黑人中宣扬独立建国，反抗白人压迫的“黑豹党”等团体，一样属于“极左恐怖”。而Antifa这种组织，其诉求与其说是左翼主张，不如说是无政府主义，但也被归为了“极左”恐怖团体。

CSIS还专门定义了“其他类型恐怖主义”，代表也是特朗普执政时期非常活跃的“布加洛运动”。该运动的成员连无政府主义都算不上，是一群背景各异，但都主张发动“第二次美国内战”以清洗政治对手的人。

△2020年1月到8月各种恐怖组织在美实施和策划的恐怖袭击案件数目，从左到右依次是“其他”，“萨拉菲-圣战主义”，“暴力极左”，“暴力极右”（图片来源：CSIS）

美国“本土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

美国“本土恐怖主义”主要由极右翼团体构成，不仅因为其人数和策划的案件众多，而且其攻击目标非常多元，更近似于国际上广泛认可的“恐怖主义”袭击。美国国内定义的“恐怖主义袭击”，除了针对平民的无差别攻击以外，对政治对手的袭击、对政府机关的攻击，都可以被视做恐怖主义。

CSIS的报告显示，“极左派恐怖组织”只会对政府机关和极右翼对手发动袭击，而“极右派恐怖组织”会袭击非政治人士、宗教场所乃至破坏基础设施。

为什么美国的极右翼恐怖组织如此活跃呢？说到底还是与美国的立国之本有关。

19世纪美国国力的迅速提升，离不开在极端宗教思想和种族主义大旗的号召下，对周边国家和部族的军事征服和无情屠戮，以及对“劣等人种”劳工的肆意压榨。美国的开国元勋中，奴隶主和种族主义者占了一大半，甚至很长时间内他们视欧洲大陆的非英裔移民为劣等民族，不予以其公民权。

19世纪欧美地区兴起了种种试图用科学理论来证明白人种族优势的歪门邪说，将美国的种族主义思想和实践推向极致。无论是实行种族隔离的南非，还是希特勒的纳粹主义，都深受美国种族主义的影响。

可以说，美国的崛起同极右翼思想是脱不开关系的，要把这两者切割开，很有可能会触动国本，引发信仰危机。特别是极右翼分子，他们将美国的强大视作极右翼思想的胜利，所以不惜使用暴力手段清除反对者，包括政府机关。

除了极右翼思想，美国还有非常强烈的反中央、反联邦的传统。最初的美国是由13个殖民地独立而来，南方各殖民地的庄园制经济和与之共生的文化，非常排斥强大的中央政府，其代表就是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最具影响力的国父之一——托马斯·杰弗逊。然而南北战争后，联邦政府开始做大，这使得很多对旧时代怀有不切实际幻想的人，一直视联邦政府为“美国精神”最大的敌人。

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全国各地都有办事机构，很多探员被派往人烟稀少的中西部农业区，目的是监视这些地方的大批持枪反政府“民兵”组织。这些“民兵”是美国文化中反中央传统在当代的典型体现，也是美国极右翼反政府武装的中坚力量。

△在新罕布什尔州政府前抗议的“布加洛运动”成员。该组织结构松散，成员立场各异，很多人来自于反政府的“民兵”组织。

无法根除的“本土恐怖主义”

美国立国和崛起时凭依的保守主义、种族主义理念，同冷战后期以来形成的宣扬社会“进步”、主张平权的“觉醒文化”（Woke Culture）格格不入。

对于极右翼分子而言，再不拯救他们眼中的美国“传统价值观”，国将不国。但是对于“觉醒文化”的支持者而言，虽然意识到弥散在美国各个角落的种族主义不利于国家的未来发展，但他们不敢同美国的传统政治思想决裂，转而声援一些缺乏政治智慧、服务于小团体利益的维权运动，甚至是无政府主义组织，并从中获利，比如前两年搞得风风火火的“黑命贵”运动。这又刺激了极右翼以更加激进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政治主张，导致双方矛盾升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17年，双方围绕李将军雕像的移除问题在弗吉尼亚州夏洛特维尔爆发的流血冲突。

△为了阻止夏洛特维尔当地政府移除美国南方象征——罗伯特·李的塑像，2017年大批右翼分子前往该城，与支持移除塑像的人爆发了流血冲突。

CSIS在报告中总结道，虽然“本土恐怖势力”正在美国抬头，但是由于政府的严厉监管，目前还不成气候，远不如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黑人民族解放运动（这场运动也被美国当局视作恐怖主义）。

尽管CSIS对未来比较乐观，但由于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正在加速两极化，无论是政客还是民众，言行举止都在效仿、青睐极端思想。加之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得极端思想在社交媒体上泛滥，令其轻而易举地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一些极右翼组织，如2009成立的半军事化组织“誓言守护者”（Oath Keeper）更是吸引了大批军人、警察等政府机关的雇员参加。

△“誓言守护者”是近十年来出现的极右翼团体，其成员多为现役或退役的军人、警察。今年1月6日美国国会遭冲击事件中就有不少该团体成员。

美国如果继续对浮出水面的种种意识形态矛盾漫不经心，今日所谓“本土恐怖主义”波澜，掀起的恐将是明天国家乃至世界的灾难。（特约撰稿 景肇）

（编辑 雷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