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成都4月15日电(记者吴光于)平均时速不到40公里,376公里的距离沿途停靠26个站点,全程行驶11小时零4分钟……在时速300多公里的高铁路网遍布的时代,行驶在中国西南山区的5633/5634次列车似乎显得既过时又缓慢,然而它却是居住在深山中的彝族百姓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这是即将抵达成昆铁路沙马拉达站的5634次列车和通站公路(4月1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沈伯韩 摄
清晨6点半,17岁的吉米木加穿上校服,背好书包,沿着小路走向离家只有500米的上普雄火车站。他是西昌市川兴中学的初二学生,学校离他的家——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依洛地坝镇牛洛村171公里。
他每周回家一次,如果乘坐汽车,需要行驶4个小时,车费50元。乘火车的时间大致相等,票价只需5元。
吉米木加乘坐的火车自1970年成昆铁路开通以来就一直运行,虽然改过车次,但行驶的站点从未更改。票价最高25.5元,最低2元,30多年没有变过。
在乘坐5633次列车从家返校途中,喜德县城关小学三年级学生阿尔伍支(左)和弟弟罗泽元在玩火车玩具(4月11日摄)。姐弟俩几乎每个星期都坐这趟火车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新华社记者 沈伯韩 摄
成昆铁路是连接中国西南四川和云南两个省份的交通大动脉,也是中国修建难度最大的铁路之一。线路途经地区山高谷深,地质结构极其复杂,1083公里的铁路,有30多万人参与修建,1958年动工,在经历了多次停工、复工后,于1970年才全面竣工运行。
“没有火车的时候,连吃盐都困难。”55岁的彝族男子杯拉和大从没上过学,幼年时代是修筑铁路的工人教会了他汉语,也让他知道大山之外还有一个不同的世界。火车的到来让沿途百姓的世界变得宽广,曾经隐匿在地图中的一个个大凉山拗口的音译地名,也因列车的停靠变得让人熟悉,尔赛河便是其中之一。
十多年前,他来到尔赛河火车站谋了一个保安的工作。如今每逢休息日,他就会带上一些老家的土特产上车去西昌,看望家人的同时顺便做些小买卖。40多斤香椿是他此行的货品,“不求挣钱,能卖百十来块就满足啦”。
梳着大辫子的阿妈卖着蕨菜和折耳根;卖金首饰的妇女不厌其烦地为顾客试戴;一头小猪从口袋里逃脱,很快又被列车员和主人抓住;一筐鸡被主人装成了一朵花儿的形状;嘎嘎叫的鸭子使劲从口袋里探出脑袋……每节车厢里都是一幅别具特色的彝乡画卷。
在5633次列车上的“流动集市”,一名彝族妇女(前右)在挑选折耳根(4月11日摄)。新华社记者 胥冰洁 摄
46岁的刘伟是5633/5634次列车的列车长。他父亲是一位车站卫生所的医生,他一出生就在成昆线的小站边生活。小时候,刘伟每天清晨从铁西站乘火车去普雄镇上学,母亲则背着土豆、苹果坐着火车去甘洛等地售卖。初中毕业后,他就值乘在“小慢车”上,至今已28年。
“如今看到背着书包的小孩子,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那些老人,就想到了我的母亲。”列车犹如一台时光机,常常带着他的思绪驰骋。
“小慢车”是孩子们的“校车”,是人们看病的“救护车”,是盛装的新娘去往丈夫家的“婚车”,更是人们奔向希望的“扶贫车”。
刘伟在列车上督促学生们复习功课,给老乡们调解纠纷,为土特产联系销路,甚至还搭建过“临时产房”。一些彝族老乡给出生在列车上的孩子起名叫“慢车”。吉差慢车、阿诺慢车……这样的孩子,刘伟认识好几个。
28年时光悠悠,许多变化降临在车里车外:曾经贫瘠的土地上几年间“长出”了楼房和蔬菜大棚;女童背上了书包,小不点们走进了幼儿园;年轻人走出大山时衣衫破旧,回来时已成时髦青年……
在5634次列车上,越西县村民尔古阿吉木展示车票(4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胥冰洁 摄
如今的中国大地上,还有81对这样的“慢火车”,覆盖21个省(区、市)的530个车站,途经四川大小凉山、吉林延边、内蒙古东部、湘西地区、云贵地区、南疆地区等35个少数民族地区。
服务乡里、票价多年未变是它们共同的特点。为保障这些“小慢车”风雨无阻来到民众身边,中国政府每年为此兜底“买单”。不仅如此,还斥巨资提升沿途车站的硬件,修建通站公路。
50多年前,修筑铁路的人牺牲在哪里,尸骨就埋葬在哪里。每当经过道旁的公墓,刘伟都会向他们行注目礼。
“无论世界变化多大,高铁速度多快,‘小慢车’依然是这里人们的生命线。我的使命就是一辈子把这一件事做好,这与火车的快慢无关。”刘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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