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上因贪腐被开除党籍第一人是谁？丨百年百篇

封面新闻记者 黄勇

1929年8月16日傍晚6点过，山东青岛中山路110号，当地首屈一指的高档皮鞋店“新盛泰”。

一名年约30岁的男子匆匆进店，找老板要此前订做的皮鞋。老板满脸堆笑地刚从柜台下拿出皮鞋，就见另一个个子不高的瘦弱男子无精打采地进店，径直看向柜台上的鞋样。

先进店那名男子把订做的皮鞋装进一个袋子，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的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听“砰”的一声枪响，后背中了一枪，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开枪的，正是那个个子不高的瘦弱男子。老板吓得目瞪口呆，又见倒地的男子头上再中两枪，当场毙命。

王复元被击毙处

毙命者何人？第二天的《申报》上一则快讯颇为抢眼：“……王复元十六日下午六点二十五分，在中山路……，中三枪，当时殒命，凶手逃逸。”

王复元曾任中共青岛市委书记，也是党史上第一个因为贪污被开除党籍的人。他被开除党籍后，怀恨在心，当了叛徒，出卖组织，导致时任中共山东省委书记、中共一大代表邓恩铭被捕并被杀害。

《申报》上这则快讯，说的就是中央特科人员张英等人奉命“锄奸”，在“新盛泰”鞋店铲除叛徒王复元的事。

王复元，又名王全、王立生，山东济南市历城县（今历城区）人。他早年读过私塾，当过修表工。1919年，王复元在济南的第一中学当电工兼传达员时，开始接触进步青年，阅读进步书刊。

1921年，王复元在济南《大东日报》担任校对。在这里，他遇到了中共一大代表王尽美。在王尽美、王翔千创刊《济南劳动周刊》时，王复元参与其中。他还经常在王尽美、邓恩铭等创办的《励新》半月刊上发表文章。同年9月，他加入济南马克思学说研究会。

《励新》半月刊

1922年1月，王复元出席了在苏联召开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此后，他相继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国共产党。出任济南地方团组织书记，成为最早一批加入中共的非知识分子并担任职务的党员之一。

1923年，王复元被派往胶济铁路重要站点张店，在铁路系统开展工作，建立张店车站工会并担任负责人。1925年，王复元到青岛工作。1926年10月，他被任命为中共山东区执行委员，实际上成为党在青岛的主要负责人。

从王复元上述履历可以看出，他如能坚持初心和使命，日后必将担负重任。然而，从社会最底层脱颖而出的王复元，年纪轻轻、春风得意并手握重权，不再安于艰苦奋斗，心里开始泛起贪婪和私欲，并进一步膨胀，走上了贪污腐化之路。

王复元把贪污之手伸向了党组织的公款。中共山东党组织成立早期，受到时局和党员收入有限等原因影响，活动经费绝大多数来自中央拨款。

1927年4月，王复元出席了在武汉召开的党的第五次代表大会。散会后，党中央让他带回拨给山东党组织的活动经费1000块大洋，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更为重要的是，党组织的经费来之不易。中共一大召开后，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提出，在中国建立一支职业的革命家队伍。此后，中共绝大多数经费来自于苏联。1923年6月，中共三大在广州召开，陈独秀在大会上对党的经费问题作了说明：“党的经费，几乎完全是我们从共产国际得到的，党员缴纳的党费很少。今年我们从共产国际得到的约有一万五千，其中有一千六百用在这次代表大会上。”

然而，这笔1000块大洋的经费却落入了王复元的个人腰包中。他回到山东后，大肆挥霍，经常出入餐馆、妓院，并把一部分钱藏到亲戚家里，留作以后挥霍。

集成石印书局旧址（资料图片）

为给组织一个交待，王复元撒谎说，上级拨给的经费，在路上遭到偷窃。因他是当地党组织的负责人，党员们的活动又在秘密状态下，他撒的谎成功瞒过了众人。

尝到甜头的王复元并没有就此收手，他的贪欲更大了。1928年4月，他又找到山东省委地下联络站“集成石印书局”负责人黄启宇，谎称省委决定要去上海购买枪支弹药，需2000银元。“集成石印书局”是山东省委机关的印刷单位，有为党组织筹款的任务，便很快筹齐款项交给了他，王复元拿到钱，一部分用于恣意挥霍，另一部分用于做生意，结果生意没做成，还赔了本。不久，王复元的贪腐行为暴露，时任山东省委书记、中共一大代表邓恩铭亲自到青岛找到王复元，严肃地批评了他的错误。王复元一开始还辩解，谎称是因为做生意暂时借用，很快归还，后来干脆到处躲藏，连面都难见了。

为扼制、惩处贪污腐败，1926年8月4日，中共中央召开扩大会议，专题研究治贪反腐问题，发出《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这是党的历史上第一个反腐文件。

邓恩铭

邓恩铭依据《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请示党中央同意，决定以贪污错误严重为由，将王复元开除出党。很快，王复元被开除党籍的通知秘密传达给了各地党组织。由此，王复元成为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贪污腐化被开除党籍的人。

王复元被开除出党后，不但没能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对党组织怀恨在心。1928年上半年，王复元叛变投敌，并把时任中共山东省委交通处主任的哥哥王用章“拉下水”。王复元带人搜捕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抓捕共产党员，收买叛徒，给山东的地下党组织造成很大损失。

1928年夏天，邓恩铭到上海找到时任中央军委书记的周恩来，汇报了王复元贪污腐败被开除党籍并叛变等情况。

山东的形势急转直下。1929年1月19日，王复元带人秘密抓捕了邓恩铭等17位同志，致使中共山东省委机关及各地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

张英

消息传到上海，周恩来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最后决定派中央特科人员张英赴山东锄奸。

1929年3月，张英从上海到山东。然而，张英到济南后就被抓捕。凭借自幼练得的一身功夫，张英半夜越狱逃走，到了青岛，重新组织锄奸团队。

王科仁

当年8月15日，青岛党组织通过内线获知王复元潜回青岛并将于次日傍晚到新盛泰鞋店取鞋的重大情报，张英等人做好了锄奸准备。第二天傍晚，由王科仁开枪执行、张英接应，王复元在鞋店被铲除。

尽管除掉了王复元，但他给党组织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1931年4月5日清晨，邓恩铭等22名共产党员英勇就义。牺牲时，邓恩铭年仅30岁。

“在这革命潮流仍在高涨的时候，许多投机腐败的坏分子，均会跑在革命的队伍中来，一个革命的党若是容留这些分子在内，必定会使他的党陷于腐化，不但不能执行革命的工作，且将为群众所厌弃。所以应该很坚决地清洗这些不良分子，和这些不良倾向奋斗，才能坚固我们的营垒，才能树立党在群众中的威望。”

这是1926年8月4日，中共中央出台的《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第一段原文，这份文件也是党的历史上第一个反腐文件。

《关于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局部）

1926年，中共党员总数已增至上万人，党在各条战线的领导力量明显增强。但是，有的基层组织在发展党员过程中，不严格执行组织规章，忽视考察培养，甚至批量、突击吸收，导致一些品行不端的投机分子混入党内，出现侵吞公物、贪污公款、腐化堕落等行为，败坏了共产党的形象和威望。这种形势对中国共产党提出了拒腐防变的新要求。党的历史上第一个反腐文件《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联系当时的革命形势，分析了产生贪污腐化的原因，阐述了党与贪腐斗争的立场和方针，强调了坚决清洗贪污腐化分子的必要性。

《通告》中称：“这些投机分子尚不能动摇我党的政策，只是在个人生活上表现极坏的倾向，给党以很恶劣的影响，最显著的事实，就是贪污的行为，往往在经济问题上发生吞款、揩油的情弊……此种分子近来各地均有发现，大会为此决议特别训令各级党部，迅速审查所属同志，如有此类行为者，务须不容情的（地）洗刷出党，不可令留存党中，使党腐化，且败坏党在群众中的威望。”

这份文件的历史价值不仅在于它是党内第一个反腐文件，还在于它表明反腐败是一项长期的、复杂的、艰巨的任务，中国共产党从其诞生开始，就特别强调党的纪律和组织的力量，表明中国共产党反腐败的态度和决心始终如一。

1.峻骧《伍豪之剑》，人民日报，1980.1.1-21

2.李金明《叛徒王复元：因贪腐被开除的党内第一人》，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6.3.31

3.苗体君《出卖邓恩铭的叛徒是谁？其最终下场如何？》，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3.2.7

4.《王复元贪污公款叛变 山东省委书记被出卖》，法制晚报，2015.1.30

5.蒋柳清《中共锄奸保卫史记》，解放军出版社，2015.1

6.刘宗伟《叛徒王复元毙命“新盛泰”》，青岛日报，2019.12.24

7.有令峻《处决叛徒王复元 傅家姑嫂惊险锄奸记》，齐鲁晚报，2012.6.28

8.王学义《周恩来警卫员青岛中山路锄奸 妻儿至死不知其身份》，城市信报，2012.9.6

9.陈晓《张英青岛锄奸记》，中国档案报，2019.5.17

10.周铁钧《中共党史上第一个反贪腐文件》，北京日报，2020.7.13

11.王定毅《党史上首个惩治贪腐的文件》，人民日报，2015.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