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姚明祥:母亲的手冰口了

封面新闻 2022-01-19 17:00 50454

文/姚明祥

小时候,最先告诉我们寒冬到来的,不是树木光刷刷,北风脸上刮,而是母亲那双手。

夜饭后,母亲每晚必做几手“功夫”。

烫水泡手。勾着腰,把一双手久久地汆在木盆里。别人热水泡手舒服安逸,母亲却恼火得很,咬着腮帮,嘴里吱吱难忍。“妈,痛得很吗?”母亲低着头,眼角湿浸浸:“恶痒恶痛的。”那就不泡吧。母亲说:“不泡?明天这手就拿不得锄把啦。”上不得坡,出不了工,挣不到工分,年底家里便会补很多的口粮钱。我们不敢再多嘴,一旁看着,不打闹。

咔咔搓手。母亲又在鼎罐里舀瓢开水,添在木盆里,再把双手伸进去浸泡一阵,然后甩干,双掌合一,十指交叉,喳喳搓响。天呀!她磨擦的两手像解锯,皮屑纷落,簌簌有声。不懂事的小弟拍手欢叫:“落雪啦!”我们却惊呆了!尽管粗皮被磨掉一层,但哪是一双手呢?每个指拇,皮肉道道;珠珠红血,正从那裂缝阡陌间,不停地往外涌冒……

黄油涂手。母亲一边搓揉着手,一边转身进屋去,抠出一粒黄油。这种机械黄油,都是县城当工人的父亲维护机器时悄悄揩的油。母亲指尖粘上一点,在手掌指间,掌心掌背,两手翻转,交替涂抺。于是,那一道道“溪谷”被塞满,那一条条“涧峡”被填平。这时候,母亲那双手,如太婆化妆的皱脸,油光中带着苍老。

灯下烤手。母亲举着抹了黄油的两手,去煤油灯下烤手。煤油灯挂在板壁上,是家中唯一的一盏油灯。母亲一把捧捂着煤油灯,满屋黑黢黢的,特殊的气味弥漫开来。若用柴火烘烤,火焰太猛,黄油化掉,起不到温润作用。母亲凭借着豆灯弱光散发的微温,慢慢把黄油焐热暖化,达到逐渐润肤的目的。

看着母亲一双粗手,我们很难受,她却时常宽慰我们:“妈这手叫‘糠手’,每到冬时便要复发,怪不得哪个,没药医得好。”啥子怪手,真的无药可治吗?

长大了,我们查看医书,才知母亲的手皮,粗糙像糠壳,冷天生“冰口”,病名“皲裂”,因严重缺少营养,劳动强度过大,造成手足开裂小口,刀切刃划一般,皮质厚实僵硬,母亲却取怪名“糠手”唬人。哪是无药医?而是无钱医。那时,一个农妇,莫说拿钱去买“雪花膏”之类的护肤霜,就连日常生活必须开支的煤油盐巴钱,都时常翻刨不出。显然,母亲哄我们了。

其实在那个年代,普天下露天干活的劳动妇女,严寒冬时手脚都要长“冰口”,只是我母亲格外严重,因为她的活又多又苦,她的爱又深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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