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会客厅丨诗人小说家何小竹新作《动物园》 向卡夫卡致敬

封面区块链 该文章已上链 >

封面新闻 2021-01-24 10:03 111137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李昊南

【人物介绍】

何小竹(摄影:李隆平)

何小竹,“非非主义”代表诗人,极具先锋精神。

小说该写什么,怎么写?这一度困惑着作家何小竹。讲故事?这世上还有没被讲过的故事吗?探索小说写作的新形式?这更绝望,一百多年来,各种小说写法都已经穷尽了,形式花样也都被玩遍了。不过,困惑归困惑,写还是要写的。只有去写,在行动中,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从2015年到2019年,何小竹写了四篇跟空间有关的小说《动物园》《排练场》《 夜总会》《电影院》 ,陆续发表在《大家》《山花》等杂志,以及“大益文学”书系的两部专辑里,因其先锋实验的气质,透明飘逸的文风,深受圈内好评,获得“首届《大家》先锋新浪潮实力奖”,还被评价为“何小竹向卡夫卡致敬之作”。由此可见,纵然太阳底下无新事,纵然花样都被玩儿遍了,还是有可能写出好的、不一样的小说来。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而且生活中还有很多个值得捕捉的特别的时刻,值得被表达,被欣赏。

作为“非非主义”代表诗人,何小竹也写了二十多年小说,也极具先锋精神。比如《潘金莲回忆录》《女巫之城》等都不走寻常路,不是常见的小说面貌:看起来是现实的故事,读着读着发现作者飞起来了,进入一种荒诞奇异的气氛当中,然而当你接受他在写一个寓言时,人物却又开始真实起来了。以至于诗人韩东称何小竹是“一个清醒的梦幻写作者,以超然之姿成就了小说崭新的卓越。”作为诗人,自然不会放过语言。何小竹的小说,在词语上轻盈,独特,准确,同时又质朴可亲。《大益文学》书系主编陈鹏评价何小竹小说里有“一种纯正的文学趣味带来的安静、细腻、诗意和饱满。”

何小竹坦承,自己一直提倡“以直觉去感知事物,从而突破既有的理性认知。”,这么多年,何小竹在写诗上实践这个理念,而且自认“做得不错”。但写小说稍微不同在于,“篇幅更大,读者的期待也不太一样,所以做起来要难一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何小竹写小说“都试着像写散文和随笔那样去写,力求脱出小说既有的叙事套路,所有故事、人物、环境这些小说的传统元素,任其在这种散文化的叙述中自然生发出来,这样可能会有一些新鲜的感觉。”

2021年开年,这四篇小说被四川人民出版社结集,以《动物园》之名出版。从这部小说集里,可以看到,作为诗人的何小竹,在小说这门艺术领域里,他所进行的积极而真诚的探索和苦心。新书出版之际,封面新闻记者也与何小竹有一番一对一的深聊对话。

小说写作力图去小说化

有了陌生感,离陈词滥调就远了一步

封面新闻:一如既往,这部新小说集延续了你一贯的小说风格:试图并且做到了,超越讲一个完整故事的功能,甚至也不在所谓的形式创新上纠结,而是直接在语言上进行飞翔,实验。您写了很久的诗,诗和小说,对您来说,其实应该就是一个东西,在本质上。是这样吗?

何小竹:在本质上可以说是这样的。但在创作的技术层面,我还是始终清醒地把诗与小说分开。我不想让小说太诗化(语言上)和太有诗意(立意上)。本来我在写诗上就是力图去诗意,力图写得不像诗的。那么,小说写作我也是力图去小说化,写得不像小说,但同时也不能像诗。像别的什么都可以。总的说来,我希望诗和小说都尽可能地去文学化。现在读很多小说,一看就是长期阅读文学作品的作家写的,让人厌倦。而有些博文,非文学人士的文字,读起来让人耳目一新,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还是前面说过的,陌生感,有了这种陌生感,离陈词滥调就远了一步。动物园这个场所和空间的确很神奇,一开始仿佛就有一种象征和隐喻。

封面新闻:本小说集写到的动物园、排练场、夜总会、电影院,四个都是封闭空间的地方。比起大众娱乐气息较浓厚的电影院、夜总会,动物园和排练场更有孤独、哲学、艺术、怀旧的联想。与其说这些小说的主角是人,不如说是场所,空间。看了你的小说,帮助我对动物园有不一样的眼光和感觉。

何小竹:动物园这个场所和空间的确很神奇,就是一开始(它本身)仿佛就有一种象征和隐喻的成分在里面。我很早就有以动物园为场景写一部小说的想法,可以说,这部小说我是酝酿了很多年的。而这些年,我都强迫自己不去真正的动物园,以免破坏内心的想象,直到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大体的氛围有了,我才去动物园看了一下,并像我小说中的人物那样,拿了相机,拍了一些动物的照片。你说的不错,《动物员》这篇小说的主角与其说是人和动物,不如说是动物园这个场所和空间,而我为了达到这一效果,反而是尽量不去做环境的描写。

封面新闻:在《排练场》那篇,我能看到很多细节应该是来自你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朋友,有的人名都是真的。但我相信,这不是一篇非虚构,而是一篇小说。真真假假,真假莫辨,或许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也是我喜欢这部作品的一个重要原因。

何小竹:我在剧团工作了十年,《排练场》里面的事件、人物都有原型,很多细节也的确就是真实经历的。这就回到你前面提到的,如何把真实的写假,也就是如何用真实的经历和素材写成虚构的小说?这的确不是我以前所擅长的。很多年我写小说都是避开这个操作的,也因此,《排练场》和《夜总会》是我第一次以我的职业经历作素材。相信了解我经历的人更能看出,我虚构了多少,保留和借用了多少。而不了解的人在阅读上应该也没有真实与否的困惑,他会觉得,这就是真实的,至少,像真的一样。但你说得对,这(《排练场》和《动物园》)都不是非虚构。

封面新闻:你在书中透露自己一度对“小说该怎么写”感到困惑。在我看来,好的小说本来也没有固定哪几种长相或者模式,或者说,是不是小说都不那么重要,只要是我愿意看,我喜欢看,那就是好的作品,叫之小说或者非虚构,都没关系,两者都是或者都不是。您觉得呢?

何小竹:是这样的,长期来作家和读者都太在意这是小说或不是小说,写作和阅读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被体裁的既有框框所影响。而很早开始,我就对太像小说的小说读不下去,反而对历史、传记、游记、回忆录这样的文章有阅读的兴趣。其实,很多小说家也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是人们对陈旧的小说形式感到厌倦,所以也做了许多不那么像小说的尝试,卡夫卡、博尔赫斯、卡尔维诺、贝克特、罗布—格里耶等就是这样的。鲁迅也是,他的《故事新编》就是一种新的小说尝试。打破虚构与非虚构的界限,语言形式上引入非小说文体的语言和形式,探索新小说的可能性。你所说的“只要好看,是不是小说都没关系”,就是这个意思。我再补充一点就是,如果我把它冠以小说的名称,而你读起来感觉不太像小说,如果能达到这种陌生感,就是一种有效的尝试。

封面新闻:你说自己不太习惯把真实的事情写成虚构的小说。因为把真的写成假的,需要很高超的技艺。在这部小说集中你是怎么处理真实和虚构的?这两者是怎样的关系?

何小竹:就《动物园》这篇小说(包括《电影院》)来说,整个故事是建立在虚构之上的。就是说,这个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一个事件,我没带着睡袋去动物园拍照,也没遇到喂骆驼的母女、卖乌龟的女人以及动物园摄影师这样的人物。但是,某些细节,可能是我在别的时间和场合经历过的,或者我幻想过,写到需要的地方,就顺便拿了进来。当真实的细节进入虚构的框架,就已经打破了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或者说真实与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读者觉得是那么回事,接受这种叙述。

坚持面向自己的内心写作

并以写作抵挡外界的喧嚣和动荡

封面新闻:最近一两年,世界显得很动荡,普通人的生活也大受影响,发生了一些变化。身边很多人,开始注重身心健康。比如主动对生活做一些减法,比如少一些意义不大的聚会,少一些不利于健康的吃喝,少一些虚名浮利的折腾,多一些运动,多一些散步,多一些安安静静地阅读,接纳作为普通人的自己,做一些有意义的小事。我知道你前两年刚从一场骨折卧床几个月状态恢复。对整个世界的动荡,您是怎样的感受?这几年,您的生活,心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何小竹:大约从2008年地震之后,我自己的生活形态就开始改变。简单说,就是待在家里的时候更多了,去酒吧和饭局的时候更少了。内心也由动逐渐转变为静。其实世界不是从地震,也不是从疫情开始动荡的,只是我们是否感知到而已。那些看似平常与和平的日子,其实一直就涌动着不确定的暗流,潜伏着不可知的危险。对一部分人来说,慌乱、恐惧、困惑、无力感,一直都存在着,只是这种存在很多时候被欢天喜地的氛围所掩饰和掩盖,一旦彰显出来,反而显得不合时宜,让其他岁月静好的人觉得有点怪。这些年,我坚持面向自己的内心写作,并以写作抵挡外界的喧嚣和动荡。有点自我隔离的感觉。也因此,无论是骨折后在床上平躺受困三个月(其实不止三个月,后来能起床了也是戴着盔甲一样的护腰),还是去年疫情被限制在小区和家里,我都没有特别的不适应。我想不仅是写作者,可能我们每个人都要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吧,世界不再是欢天喜地和你好我好,有些东西需要静下来、慢下来、寡淡下来想一想了。如果没有这样的自觉,可能会生病,也可能会跳楼。

小说的晦涩与哲学不同

作家也许自己都没抵达深处,但是开了一个通向深处的口子

封面新闻:你早年是在剧团里工作,是演奏乐器的。不知道这段艺术院团工作的经历,对你作为诗人、作家是怎样的影响?

何小竹:剧团经历没有给我的写作带来直接的影响,也就是说我没有这段经历也不会影响我后来的写作。但作为一段生活经历,它又的确给我后来的写作打上了一些特殊的印记,这也是回避不了的。

封面新闻: 你的小说一直有先锋的气质。在我个人看来,先锋绝不等于晦涩,尤其不等于莫名其妙的晦涩。海德格尔的晦涩,康德的晦涩,是情有可原的,因为里面有妙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太完全get得到。你的小说没有那种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晦涩。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您的先锋其实就是一种别致的观看、体验态度。在词语上轻盈,独特,同时又质朴可亲。这是很难达到的境界。你做到了。

何小竹:晦涩不仅是情有可原的,而且还是必须的,这个是真正的晦涩,褒义的。而那种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晦涩,是假晦涩,贬义的。这种假晦涩其实是力有不逮的表现,即思维混乱,笔力薄弱,语言层面都没理清楚。而真晦涩是,语言层面及其对事物的言说都是清楚和明确的,其晦涩之处在于思考的纵深,比如你提到了那种哲学家,如果我们在思考上没有抵达那样的深度,那些文字暂时就是晦涩的。这种晦涩并不以语言和逻辑混乱为特征。而小说的晦涩与哲学还有些区别,作家也许自己都没抵达深处,他只是开了一个通向深处的口子,读者可以借助这个口子自己去探索,去触摸。在没有探索到,没有触摸到的时候,那个口子所代表的,就是未知和晦暗,也就是晦涩。

封面新闻:有时候看你的朋友圈,你会发自己在重庆老家的小镇的照片。拍的很别致。比起前些年,你对故乡这个概念的感觉发生了哪些变化?

何小竹:我有故乡,但没有故乡感。目前为止我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是成都,成都有家的感觉,但不是故乡。同样,现在我生活在故乡县城,但这里除了亲人、亲戚,其它一切都是陌生的,隔膜的,走在街上,自己都觉得是个异乡人。表面上,我是回到了原点,但这个我生活过十五年的原点,暗中却不知道被挪动了多少千公里,哪里是原来的那个点?好在我本来没有乡愁这些情怀,在哪里生活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是我必须在这里生活,我都会安之若素,不会产生情绪上的任何波动。除非让我去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那我可能会受不了。

封面新闻: 在《动物园》这本小说集里你分享了你这些年的工作经历。虽然换过很多工作内容,工作类型,但其实这些对于一个诗人来说,都只是一个经验一个经历而已。不管是做编辑,做管理,开公司,你的核心是一个写作者。写作等于把你的经历编织成艺术的形式。

何小竹:是这样的。从我写作开始,我的身份认同就很明确和坚定,我是一个诗人和作家,其它的都是职业,是谋生必不可少的工作。也不叫体验生活,它本身就是生活。在生活的层面,诗人与作家跟其他职业的人没有两样。

评论 14

  • fm1492207 2021-04-06

    这样

  • fm1777955 2021-01-24

    [微笑]

  • 七色年轮1294503 2021-01-24

    敬佩这些作家

查看更多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