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底稿丨母亲追忆“冰川哥”王相军：失联8年如今又失联 修的新房只住了半年

封面新闻记者 曾业

2009年，19岁的王相军出门务工失联。8年后，家人与他相认，此时的王相军，已是百万粉丝的“西藏冒险王”和“冰川哥”。2020年12月20日，王相军又失联了。在西藏那曲探险时，他掉进了冰川瀑布，至今没有消息。

1月3日，与王相军同行的伙伴“小左”，再一次与王相军的弟弟王龙一起上山，为搜救人员带路。“要走3天才能到出事的地方，山上没信号，联系不上。”王相军的母亲何帮琼说，“小左”尽力救了人，现在仍在努力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怪他。

“他少有回来，我管不到他……”1月4日，何帮琼对老是待在野外的儿子多少有些埋怨。2019年，王相军出资30万元，让父母把两间老屋改造成了100余平米的四层楼房。新房建好后，把所有时间加起来，王相军也只住了半年。

为了看儿子，何帮琼专门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但最近半个月，何帮琼再也没看到儿子更新视频，所以经常翻看王相军在家打印的照片，有风景，有冰川，还有被儿子收养的“土豆”——“那条狗太瘦了，得接回家来养。”何帮琼说。

“冰川哥”王相军（受访者供图）

何帮琼展示王相军留在家里的风景照片

曾失联8年 因300元资料费辍学

“你哥哥才20多岁，哪有那么老！”2017年夏天，何帮琼通过小儿子王龙的手机看到“又黑又老”的王相军时，不敢相信，那个在手机屏幕上直播的“男主播”，就是失联了整整8年的大儿子。

在何帮琼的记忆里，王相军一直还是19岁的样子。而这个“男主播”，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老长，看起来“至少有40多岁”——老两口都差点没认出来。

“高考失利后，王相军复读高三，学校老师让交300块资料费，我们那时候很穷，交不起，他一气之下就不读了，当年就出门打工去了。”何帮琼回忆，年少时，王相军不爱说话，一点也不像那个“男主播”，能一直说个不停。

当年，经熟人介绍，王相军去了广东的富士康。在公司接受培训期间，王相军跟家人用电话联系过几次，后来突然联系不上了。后来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他早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们一家人都没出过远门，他去广东的时候，东拼西凑，给他带了800块现金，他爸爸从老家把他送到邻水县城，看到他上车之后才放心。”何帮琼说，当年交通不便，通信也落后，家里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儿子失联了，他们只能托人帮忙寻找，也找过电视台寻亲节目帮忙，但一直没有找到，后来便不再找了。

“他大姑家的表弟在网上看视频，觉得有个叫‘冰川哥’的人很像王相军，后来一联系，还真是他。”与王相军通过电话后，何帮琼最终确认，王相军在西藏“过得很好”。

何帮琼在院子里晾晒生霉的冰川雪山照片

“人这一辈子很短，要出去闯一闯”

出门打工，王相军一心想着存点钱寄回家，不能让弟弟像他一样高中毕业就不读书了。但苦于没有一技之长，同时又不愿意被人约束，他的打工路走得并不顺利。

起初，王相军在广东富士康做保洁员。不到10天，他便厌倦了这份“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毅然辞职，开始了边打工边旅行的生活。上工地、进工厂、帮餐馆、摆地摊……做什么能挣钱他就做什么，然后用赚来的钱游玩，不去景区，只去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或荒野山村。

“他从小就喜欢爬山，特别爱看风景，他说，他热爱大自然。”何帮琼告诉记者，10来岁的时候，王相军就把老家方圆几公里的山爬了个遍，有时候半夜才“摸”回家。

2018年春节，王相军从西藏回到老家，用自己赚来的钱在邻水县城租了套房子，一家人在一起过了个年。他失联8年来所发生的事，成了亲朋好友最关注的话题。

王相军拍摄的雪山

“人这一辈子很短，要出去闯一闯，不然就没意义了。”王相军给家里人说，8年里，他自从徒步爬上玉龙雪山看到冰川后，就爱上了这种自然奇观。他用手机将那些美景拍下来，打印成照片，摆地摊卖2元一张，很快就被抢光了。2017年，王相军在“快手”短视频平台上注册了账号，同步分享自己拍摄的冰川视频，4年“吸粉”180多万，“西藏冒险王”、“冰川哥”随之走红。

变身为“网红”后，王相军的脚步，在拍冰川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截至2020年底，他已爬上中国西部70多条冰川，拍摄了300余条冰川，记录它们如何融化和消失。2019年12月，他受邀参加在西班牙马德里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把这些年对冰川和气候变化的观察和记录，分享给了全世界的人。

被王相军收留的流浪狗“土豆”

王相军拍摄的冰川和牦牛

出资30万元 在老家修建了楼房

“他们花了1000多块，请了台挖掘机，不到一天就把老房子拆了。”2019年，赚到了钱的王相军，让父母改善居住条件，将原来的两间老房子，换成了四层楼的新房。邻居们还记得开工那天的情形。

“2020年夏天，王相军还花了20多万买了一台车，主要是出去爬山、找冰川用的。但他自己没有驾照，是他弟弟在开。”邻居介绍，自从参加了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王相军就成了村里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网红”，“不缺钱”。

其母亲何帮琼证实，王相军最近几年确实赚了些钱，“主要是靠直播带货，卖的东西有皮毛、手工艺品、虫草、西藏特产等等，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好几千。他弟弟平时负责卖东西、寄快递、售后服务，“因为王相军在外面跑的时候多，照顾不过来”。

有些冰川照片被王相军装裱起来

2017年8月，与王相军当面相认后，原本在重庆工作的弟弟王龙，与父母商量后提前辞掉了工作，直奔西藏“支援”哥哥，兄弟俩一起创作短视频，也一起直播带货，后来还专门开设了网店，“两兄弟在一起，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何帮琼称，王相军舍得花钱，但不乱花钱。“他去年买了个单反相机，说是花了6万多，拍出来的照片，效果确实好。后来，他把用单反相机照出来的照片打印出来，作为网店的赠品送给买家，很受欢迎。”

最让何帮琼满意的，是王相军出资30万元修建的新房，但王相军对房子的风格有些不满意。“前前后后修了1年才完工，外墙简单装修了下，里面还没装。王相军7月份回来看了房子，说盖瓦的屋顶他不喜欢，该修成平房，那样的话，他可以站在上面看风景。”

王相军出资30万新修的楼房

收留流浪狗 孤独的旅途需要陪伴

与家人团聚时，王相军曾坦言，没有成为“网红”的时候，他缺乏可持续的经济来源，找工作首选“包吃包住”，经常入不敷出，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

寻找冰川的旅途中，除了忍冻挨饿，王相军还常常陷入危险——要预防冰山崩塌、巨石滚落、冰缝暗河，最让他头疼的，就是猛兽。

有一次在西藏墨脱探险，王相军找了一个供挖虫草工人休息的小木屋过夜。深夜，月亮照亮大地，他没能快速入睡。不久后，从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这些声音越来越近。他透过门缝看出去，发现狼群已将小木屋围住！

为防止狼群发起攻击，王相军立即关紧房门，然后使劲往火堆中加柴，把火烧旺，同时用登山杖猛敲烧锅，虚张声势。值得庆幸的是，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10多米外的狼群最终离去。

旅途中，王相军与不少野兽有过亲密接触，牦牛、野驴、羚羊、野兔等等，都是“常客”，为他带来过“惊吓”，也带来过“惊喜”。幸运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温顺可爱的小动物与他互动。

三年前，王相军在西藏墨脱搭帐篷过夜时，一只巴掌大的流浪狗钻了他的帐篷避寒。王相军抱着小狗睡了一晚，次日骑摩托车上路，小狗一直赖着不走，他决定将它收留，给它取名叫“土豆”。

从此以后，王相军孤独的旅途，有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忠实伙伴。在王相军发布的视频中，“土豆”有时候会走丢，但过不了多久，它又会重新回到视频里。王相军出事后，不少粉丝隔空向“土豆”喊话，让它去把“老王”找回来。

王相军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发言（视频截图）

搜救仍在继续 家人相信他还活着

“他会游泳，水性好，以前也掉进冰水过，最后都爬起来了。只要没看到尸体，我就相信他不会有事。”王相军的母亲何帮琼说。

王相军的弟弟王龙介绍，事发当天，与王相军一起同行的“小左”，竭尽全力进行了救援。这个“小左”，也是个冰川探险者，是他们雇请的驾驶员，已开了10多天车。

此前，“小左”一度被部分网友指责其在王相军出事后救援不力。为此，“小左”通过其短视频账号发文回应，称谁也不想发生这种意外，“希望能顺利找到我的战友”。对于施救过程，“小左”称，“当地警方调查了所有经过”，他在附近工地叫来帮忙的4名工人“也可以作证”。

“哥哥出事后，‘小左’第一时间用了三脚架救援，周围环境复杂，没有着力点，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车停在附近，他后来到车上拿了绳子和密封的桶，用绳子救援也没成功。哥哥附着在桶上面，让‘小左’去叫救援，回来才发现人和桶都不见了。”王龙介绍，“小左”在救援过程中全身湿透，现场零下9℃，海拔4500米左右，“确实已经尽力了”。

王相军在西藏那曲嘉黎县探险冰川失联后，王龙一直瞒着家人。和“小左”一起上山到事发地寻找哥哥无果后，家人好几次打电话问，王明军到底去了哪里？两兄弟为啥没在一起？王龙觉得不能再瞒了，遂独自一人回到四川广安老家，把哥哥失联的消息告知了父母——“土豆”被托付给“小左”照顾。

王相军在冰川探险途中（受访者供图）

“那条狗太瘦了，得接回家来养。”2020年12月31日，在何帮琼的叮嘱下，王相军的父亲王东，一大早便乘坐飞机赶赴西藏拉萨照顾“土豆”，让“小左”腾出精力为救援人员引路。

2021年1月4日中午，夫妻俩通了电话。何帮琼说：“王相军还没找到，‘土豆’啥都不吃……”

截至目前，已有上百名救援人员前去搜寻。救援队伍中，除了当地派出所民警和本地救援力量外，还有来自北京、安徽等地的专业搜救人员。不过，家人仍没有收到王相军的消息。

但王东、何帮琼夫妇相信，儿子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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