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王念平：期待

文/王念平

每到周二下午5点30分，那个老人就准时出现在思念餐厅。像以往一样，点一盘炒空心菜，一斤多水饺，水饺分两只碗盛着，一碗给自己，一碗放在桌对面的空位上。

服务员把水饺和炒空心菜端上桌后，老人并不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两碗水饺做沉思状。两只碗，隔着一盘炒空心菜对摆着，就像两个人，面对面，互相凝视着彼此。

更奇怪的是，吃饺子时，老人总是边吃边用手帕擦眼泪。似乎心里有说不尽的惆怅，道不完的话。老人给餐厅的员工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人来的次数多了，大家开始猜测老人和他放在对面的那碗饺子背后的故事。大多数人的结论是：老人和老伴以前一定吃过很多苦，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女，而今生活总算好起来了，但老伴却撒手人寰，老人以下馆子“请”老伴吃饺子的方式寄托思念之情。老人之所以请老伴吃饺子，是因为老伴活着时，饺子是她最喜爱的食物，不过因为要抚养儿女，老伴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次。至于老人为什么选择在每个周二的下午5点30分来餐厅“请”老伴，原因更简单，是因为这一天的这个时间点，是老伴离开人世的时刻。

又是一个周二的下午5点30分，老人准时来了。照例要了一盘炒空心菜和一斤多水饺，分两碗盛着，老人一碗，对面放一碗。沉思过后，老人吃一会儿饺子，就开始用手帕擦眼泪了。30分钟后，老人吃完饺子，让服务员把对面那碗饺子给打包，提着，颤颤巍巍地走出店门。

老人刚走，大家又开始议论开了，都在为世界上有这样深情的男人、有这么忠贞的爱情而感慨。近来一直闷声不响、萎靡不振的大张，却一脸鄙夷地开了口：“你们不觉得搞笑吗？你们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有忠贞不二的爱情吗？鬼才信！”

大家说：“当然有了。你看那老头对待离去的老伴，多么忠诚，多么感人，这难道不就是一个生动鲜明的例子吗？”

大张翻了个白眼：“净瞎扯。你们看看我，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我每天早上给老婆做早餐、打洗脸水，晚上给她洗脚、暖被窝，把她像花朵、像月亮一样捧着，可到头来还不是嫌弃我买不起大房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跟我拜拜了。忠贞不二的爱情，那是水中月、镜中花，你们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相信。”

大家这才记起，大张的老婆几天前跟他离了婚，他是在借这事发牢骚呢。

大张继续发表高论：“在我看来，那个老头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暗喻。他每次就餐时留在对面空位上的那碗饺子，其实是在祭奠他那早已死亡的爱情。可以想见，N年前的某个周二下午5点30分，老头和老婆在某家餐厅以吃饺子的方式，来了个好聚好散。他们的爱情、婚姻，也在那天走进了坟墓。”

听着这极富想象力的推论，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一年后的一个周二下午，到了5点30分，大家的目光齐齐地望向餐厅大门，像在等待一个什么重要人物，或者老熟人的光临。但是，那个老人没来。

快两年了，大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已习以为常，可老人的缺席，让大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失望、落寞、哀伤。总之，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你们说，那个老人下周二还会来吗？今天看不到他，倒是怪想的。”大张说。“世事沧桑，人事难料，也许那个老人已经……”有人没把话说下去。

“不可能的！那个老人也许是生病了，他今天一定很想来这里‘请’老伴吃饺子呢！”大张忽然提高声音说，“我对不起他！我非常惭愧，我说我不相信爱情的那些话，我要收回来。我承认，我的那些话都是瞎猜想、乱推理得来的歪理。真希望老人没有什么事，每个周二能继续来这里，哪怕来坐坐也好。”

一个月前，大张找到了真爱，闪电般举行了婚礼。现在，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好，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大张的话，何尝不是大家共同的心愿与期待？

那个老人，此后再也没有来过思念餐厅。

【作者简介】

王念平，陕西洛南人，毕业于广西大学新闻系。文字见于《广西文学》《东方剑》《芒种》《红豆》《青春》《黄河文学》《散文选刊》《华夏散文》《厦门文学》《文学港》《草原》《当代小说》《城市季风》等刊物。2017年获第五届中国报人散文奖。现供职于上海报业集团。

【“浣花溪”文学栏目征稿启事】

欢迎投来散文（含游记）、小小说等纯文学作品，诗歌因系编辑部自行组稿，不在征稿范围内。字数原则上不超过1200字，标题注明“散文”或“游记”或“小小说”。作品须为原创首发、独家向“浣花溪”专栏投稿，禁止抄袭、一稿多投，更禁止将已公开发表的作品投过来。作者可以将自我简介、照片附加在稿件中。邮件中不要用附件，直接将文字发过来即可。部分作品会被华西都市报《宽窄巷》副刊选用。作者信息包括银行卡户名、开户行及网点准确信息（不能错一个字、多一个字、少一个字）、卡号、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投稿信箱：huaxifuka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