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炸瞎，背着断腿副班长参加上甘岭战斗 战士王合良：“要死，也要死在阵地上”｜百年百篇

10月22日上午，记者在三台县凤凰山公园，见到王合良的大女儿王仁华、二女儿王仁英和小儿子王仁富。“老三王仁友还在上班，没法过来。”

“如果父亲不生病去世，他就能见证抗美援朝70周年了。”王合良大女儿王仁华今年已61岁，二女儿王仁英也从医院护士岗位上退了休。三姐弟坐在一起回忆起父亲的一生，心里由衷的敬佩。1952年10月30日，王合良在上甘岭战斗争夺537.7高地时，被敌人扔下的手榴弹炸伤左眼，他扯掉吊在眼框边的眼球，和被炸断腿杆的副班长薛志高一起，“瞎子背着瘸子参加战斗”。由薛志高负责指挥，王合良控制方向。两人配合着，顽强地反击着敌人的反扑。直到最后昏迷过去。

王仁华说，父亲王合良从战场下来后，先后在青海省某劳改农场、三台县人民医院、三台县民政局任过职。1991年，父亲因病去世。“直到他去世时，他左眼框里的弹片都没有取出来。”

“我奶奶在父亲8岁就去世了。”王仁富说，父亲1929年出生在四川省三台县断石乡高家沟，幼年丧母，从小就给地主家放牛。

1949年12月，三台县正式解放。放牛娃出生的王合良一家分得了田地。"跟着共产党，建设新中国"，王合良参加了民兵，当上了小队长。

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身为民兵小队长的王合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报效祖国的迫切愿望，他踊跃报名参军，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第29师第87团第5连的一名战士。

刚刚入伍的王合良，个头不高，身体瘦弱，部队安排他当通讯员，但他一心只想上前线，“就想在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地干。”在他的软磨硬泡下，部队领导只好把他放到班里。

王合良和其他战士一道开始了艰苦的训练，从出操跑步到使用枪械，从挖坑道到负重拉练。每天，除了背上武器装备外，还要随身携带二三十斤的给养物资跑步。个小体弱的王合良虽然感到很累，但心里却有使不完的劲。一个月的短暂集训结束，1951年7月，王合良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奔赴朝鲜前线。

战火中的朝鲜，断垣残壁，满目苍夷。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的硝烟以及物体烧焦的刺鼻气味，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子，见不到一个冒烟的烟囱。这时的朝鲜，又爆发洪水，路被冲垮，桥被飞机炸断，后勤补给跟不上，朝鲜人民和部队都面临着粮荒的艰难局面。

为了给朝鲜老百姓省点口粮，部队每天只开两顿饭。粮食不够，就挖野菜;没有水喝，就喝地沟的积水。在王合良的眼中，他看到了老百姓没有房子住，看到老奶奶没有饭吃，看到为他们送野菜的朝鲜儿童突然被流弹炸得尸骨无存。惨烈的战争场景，使王合良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也进一步坚定了他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信念。

进入朝鲜后的一年时间里，王合良学会了使用重机枪、迫击炮等重型武器，还掌握了部分美械武器的使用方法。

1952年3月，王合良随部开赴平康前线，执行防御作战任务。白天，他和战友们修筑工事挖坑道；晚上，就出去夜袭和狙击敌人。经常不是带几个俘虏回来，就是弄几样武器回来。有时候一去就好几天，吃的是雪水拌炒面，晚上整夜整夜潜伏在雪地里。回来后，照样挖坑道、修堑壕。最累的时候，站着就可以睡觉。

1952年10月，上甘岭战斗打响。从10月14日起，在3.7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一场异常残酷惨烈的战役打响了。为争夺537.7高地、597.9高地，敌人集中300多门大炮，向我十五军阵地连续实施两天火力突击，紧接着数百架飞机不间断轮番轰炸。炸弹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炮声震耳欲聋，上甘岭烟雾腾腾，碎石横飞。

20日，我军前沿部队全部退入坑道。转入坑道战后，战斗更加艰苦，更加困难。有的坑道被炸塌，有的坑道口被堵塞，加上敌人封锁坑道，缺粮、缺水，空气污浊，氧气不足，处境极其艰难。没有水，就喝自己尿。当尿也没有了，就用舌尖去舔湿润的岩石，或者伏在地上吸几口凉气。

10月30日晚22时，志愿军反击战正式开始，王合良所在连参加了反击537.7高地北山的战斗，他所在班参加了突击排，王合良担任战斗小组组长。11月4日，突击排兵分三路又一次向537.7高地北山发起冲击，敌人向王合良所在突击小组扔了10多颗手榴弹，造成一个组员牺牲，一个负伤，“我父亲王合良的左眼被炸伤，眼球吊在了眼框外边，晃来晃去。”王仁富说，父亲王合良忍着疼痛去扯眼球，当时满脸全是血，根本看不见东西。王合良呼叫他的组员，却没有回应。就在这时，他听到副班长薜志高的回应，爬过去一摸发现副班长的腿杆被炸断，只剩下一点皮还连着。王合良赶紧用身上的急救包帮副班长包扎了，帮他把血才止住。

王合良眼睛受伤，看不见路；薜志高腿杆炸断无法行走。“我父亲他们就组合在一起，瞎子背着瘸子，继续战斗。”王仁富说，父亲把副班长背上山头，用敌军尸体筑成“围墙”，再去敌人的尸体上收集弹药。两人开始继续战斗。先用爆破筒，后用转盘机枪扫射，最后弹药越来越少。“父亲的副班长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而父亲也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连队在打扫战场时，连长边找边喊王小鬼，最后将恢复了点意识的王合良找到。随后，连长让同志们将王合良送下阵地。一个星期后，王合良苏醒过来，人们问他，你眼睛都瞎了难道不痛，为什么还要打？他说，他们是志愿军，要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王仁富说，父亲从战地医院醒来后，在组织的关心下送回国内治疗。右眼经过治疗恢复了一点视力，而左眼则装上了假眼球。而在他头部左侧太阳穴位置，一块弹片卡在那里没法取出。“一到天气突变，父亲就会捧住疼痛的脑袋。”

1953年底，王合良回到四川老家，先住在荣军学校学习文化，随后被安置到青海省某劳改农场任管教干部。后又返回三台。“先安排在县人民医院收费，后又调到县民政局人事优抚工作，直到退休。”

1991年2月，在朝鲜战场负过伤的王合良，因伤病复发去世。遵照他的遗愿，家人将其骨灰安葬在他的出生地高家沟。“也算是叶落归根。”王仁富说。

封面新闻记者 周洪攀 姚茂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