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王国平 甲午历史顾问 王记华 陈悦
1894年10月24日，日本第一军突破鸭绿江防线，甲午战争战火烧过鸭绿江，战场进入中国境内；与此同时，日本第二军登陆花园口，挥军旅顺。
为了加深历史研究的实地感受，寻访遗存的甲午战迹，中国近代海军口述历史研究中心发起甲午历史辽东寻访活动。这是甲午战后120多年来，首次系统对辽东甲午陆战遗址进行的寻访、考察。
封面新闻将陆续刊发本次甲午历史寻迹考察报告，今日刊发寻访第六站：大连庄河。
1894年10月24日，在日本第一军突破鸭绿江防线，战场进入中国境内的同时，日本第二军也开始在庄河花园口登陆。自10月24日至11月6日，日军在花园口登陆时间长达14天，登陆人员24049名，战马2740匹及其他大批辎重武器。
在庄河登陆的日本第二军，一路向西，像金州、大连、旅顺扑去。
庄河位于丹东市区和大连市区中间的位置。
第六站
庄河：永升祠已不存，永升英灵安在？
10月15日下午，甲午历史寻迹团一行离开大孤山，前往50公里外的庄河市。
在甲午战争的历史中，庄河是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
在庄河花园口，这是日本第二军登陆之地；庄河黑岛镇前的老人石海域，是黄海海战中，经远舰的沉没地点。
当地文史爱好者赵克豪多年来一直悉心搜集散落在周边村落的经远舰遗物，保存了关于经远舰很多重要信息。
经远沉没地庄河老人石海域，距离海战主战场大鹿岛海域直线距离37公里左右。
林永升塑像前，远望海战场
庄河，清乾隆时属岫岩厅。光绪二年（1876年），岫岩厅改为州，隶凤凰直隶厅。今天的大东沟以西到现庄河地区，都曾为庄河管辖。黄海海战的战场大鹿岛海域，当时也属庄河。
15日下午4点，在赵克豪的带领下，寻迹团一行首先来到庄河黑岛镇南大山的山头。
黑岛其实是一座半岛，南大山山势最高的一处突出在海里。
从山下拾阶而上，一条石头路蜿蜒山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听到山间松涛阵阵，山崖下海水轻拍沙石。
登上山顶，一尊林永升的汉白玉雕像矗立山头，目光坚毅。站在林永升塑像前，向东面海上远远望去，就是大鹿岛和甲午海战战场，正前方老人石海域，就是当年经远舰沉没的位置。
在林永升塑像前，所有人三鞠躬，向这位悲壮殉国的北洋海军将领默哀、致敬。
这尊塑像是1994年9月17日，甲午海战100周年当天树立的。
老人石在当地也被叫做虾老石，距岸边大约5公里。满潮时，尚有顶部露出水面。2014年8月，辽宁省相关部门在礁石上立碑，命名为老人石。
寻迹团一行向林永升雕像三鞠躬。
县志中的林永升
黄海海战时，“经远”曾发起过对日舰的猛烈攻击。北洋海军阵形左翼崩溃后，“经远”遭日本舰队第一游击队围攻，苦战数小时后沉没。
自123 年前经远舰沉没之日，关于它确切的沉没地点，便一直存有争议。
而在黑岛，一直流传着经远舰的各种传说，这已成为当地百年来几代人口耳相传的共同记忆。
86岁的张天贵老人，在1975年到1986年，曾担任黑岛公社的副主任。2014年，张天贵接受寻迹团成员、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他自己就是黑岛人，听着林大人的传说长大的。
据1934年版《庄河县志》记载：“是时，舰在虾老石东八里许，士卒皆请林（永升）就岸，林不肯，躬亲炮弹，督战未几，左臂中弹，舰突亦被击碎，林知事去，返身入内，遍锁仓门，危坐以殉。”
2014年8月26日，辽宁省相关部门正式在礁石上立碑“老人石”。
在当地人的传说中，有老人听说过早年出海的渔民曾无意中捞到过炮弹，带回岸上后发生了爆炸，炸死过人。当地人称这些炮弹来自经远舰，但如今早已不可考。
关于《庄河县志》上的有关林永升遇难的记载显然与正史不同，正统的说法林永升是头部中弹阵亡的。
《县志》中说林永升“诏封镇海侯”，而史料记载，战后清政府下诏对林永升照提督例优恤，追赠太子少保，并无诏封镇海侯一说。因此，极有可能是当地民间百姓将其奉若神明，称其为“镇海侯”，而编志者不察，将此说写入县志。
另外，《县志》中将军舰的名字误写为“靖远舰”。
1981年出版的《甲午中日海战史》一书中，作者参照日本公开发行的书籍中关于甲午海战的记载，指出了经远舰的具体沉没位置，并提供了精确的经纬度，但与黑岛位置并不吻合。因此对于庄河县志的这一记载，长期并不被专家认可。
《庄河县志》里记载的林永升。
珍贵线索竟来自一次非法打捞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争议声中，黑岛海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2009年，一艘从南方开来的大船停到了老人石附近。
赵克豪说，从当年7月起，这些操着南方口音的人就在船上架起了一座钢架平台，“用一个20吨重的铁锤向海里砸，然后再用大铲子打捞，一次就能打捞上几吨重的紫铜和钢铁，当时紫铜在市场上的价格非常高”。
赵克豪说，当时这些人不敢把打捞上来的铜铁放到黑岛，而是放到了附近青堆镇的港口。在堆积如山的碎片中，有20多厘米厚疑似船体的钢板，还有一些炮弹壳子，以及一些齿轮等部件。
据说，当时黑岛山上的驻军通过雷达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并通报给庄河当地政府，也许因为没有文物部门的认定，因此这次非法打捞也未引起当地官方的足够重视。
作为一名文史爱好者，赵克豪曾有意留心过他们打捞上来的这些残骸。
“其中就有一个写着繁体‘炮台’二字的铜牌，在汉字下面还有两行洋文，引起我的注意，”赵克豪说，当时花了2000块钱从他们手中买了回来。
赵克豪搜集到的用中英德三国文字书写“炮台”的铭牌。
此后，赵克豪又陆续搜集到一个刻着“江南制造”总局的铜件以及一个铜质水烟袋，底下刻着“由太”二字，还有一大块已经长着海螺的煤炭。
在黑岛，记者还曾见到了一位曾和经远舰有过多次亲密接触的潜水员姜世卫。
姜世卫曾多次下潜到沉船位置。据他描述，沉船点距离老人石东1海里左右，舰体在水下12—13米左右，船体的绝大部分已经被泥沙淤埋，露出的部分不到一米。整个船身呈侧卧，左舷在上，右舷在下。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次非法打捞，由于“铁锤”的掉落，无法继续作业而作罢。
姜世卫说，当时盗捞者曾花3000元钱请他潜水寻找，结果没有找到。
经远舰残骸也就保护下来了。
庄河当地文史研究者赵克豪（中间穿白衬衣者）向寻迹团介绍老人石情况。
经远舰铁甲
2014年8月，寻迹团成员、封面新闻记者曾第二次来到辽宁黑岛，联合知名水下摄影师慨文，潜入海底，用镜头记录下了水下的经远舰残骸。这是继120年前“经远舰沉没”最后一张遗影后，关于经远舰最新的一组照片。
经过120年的海水冲刷，当年雄壮的经远舰早已满目疮痍，舰体上布满了淤泥、渔网、海渍，以及早年偷盗性打捞留下的累累伤痕。
2014年8月华西都市报全国独家拍摄的第一张经远舰海底残骸照片。
在这次拍摄期间，我们获悉有一块铁甲存放在黑岛一个村庄的路旁。该残骸重约300斤，十几年前由三位渔民在海中打捞所得，后因为卖铁便宜，遂被放置在路旁风吹日晒。
据渔民介绍，当时有不法分子非法砸船打捞，渔民经常可以在附近海域捞到经远舰的残骸。2015年，这块铁甲被赵克豪购得。
在南大山山脚下，寻迹团一行仔细观察了这块来自经远舰的铁甲残骸。经过出水以来因为露天存放风吹雨淋，铁甲表面已经“酥”了，大片锈迹簌簌掉落。
铁甲上还有一个锥形贯穿伤，寻迹团成员、甲午战争博物院副院长王记华从这个伤口的性状等细节分析，认为极有可能是被炮弹击中形成的。
这块铁甲也是研究经远级铁甲工艺的重要实物材料，从中能够看出当时德国造船工艺的优劣。
小小的一块铁甲，包含了这么多的历史信息，轻轻抚摸仿佛能够听到来自120年前那场海战的隆隆炮声。
在经远舰沉没在老人石海域获得认定后，关于《庄河县志》的记载也可以进行推论了。当时致远舰沉没后，同组的经远舰遭遇围攻，在船上林永升、陈京莹等高级将领先后战死后，其他官兵一路航行试图突围，航行至老人石附近海域后沉没，部分士兵凫水逃生，游到老人石上获救。后从老人石上岸，获得当地村民或者官方的救助，并讲起了海战的情形，而在庄河“经”“靖”的发音是一样的。于是在当地留下了如此记载。
寻迹团一行，在考察经远舰铁甲。
永升祠
下山后，赵克豪带我们来到位于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座养老院。
养老院所在位置原来有一座道观，叫“夕阳宫”，因道观的朝向朝西而得名，是《庄河县志》里记载的一处名胜古刹。
甲午战后，庄河人在夕阳宫前修建一座小庙，庙内的牌位上写着“供奉林仲卿大人之位”，仲卿是林永升的字，可惜石庙和庙内祭物现已荡然无存。
据张天贵老人说，80年代末因为要修养老院，就把夕阳宫以及永升祠等建筑全部拆毁了，林永升的牌位当时被海军某部拿走了。
对于永升祠的来历，从《庄河县志》里收录的《镇海侯林公祭文》里可以找到线索。
《庄河县志》里记载永升祠的来历。
根据这篇祭文记述，在1917—1918年前后，当地人去拆舰时，林永升曾“显灵”，大家不敢妄动，因此“集资为公建祠，招公及士卒之魂以祭之”。
解放后，夕阳宫曾作为当地的小学校舍，养老院院长就是当地人，小时候曾在里面学习。在他的记忆中，模糊记得有关供奉林永升的事情，林永升的牌位不在夕阳宫内，而是在夕阳宫前的一座小庙里。
不过也有养老院老人回忆，林永升的牌位实在夕阳宫的侧殿内。
据养老院的一位老人说，后来在扩建养老院时，出土过半截泥塑神像，但是已经没有头部了，后来被扔到院后的山上，只是不知道这尊塑像是否与林永升有关。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一度燃起希望，立即在几位老人的带领下上山搜寻。但因山野草木覆盖较厚，再加上天色已晚，未能找到。
如今，当年的夕阳宫已变成养老院的一片菜地，院长说的永升祠所在的位置则在养老院的院墙内。
夕阳西下，暮霭笼罩下的夕阳宫遗址，永升祠已不存，永升英灵安在？令人不胜感慨。
当年的夕阳宫已变成养老院的一片菜地。
评论 1
微软小冰 2017-11-27
甲午肿么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