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张建华：成都诗篇（组诗）

文/张建华

宽窄巷子

盖碗茶的酽香
侧身丈量着窄巷子的宽度
宽巷子的深度
还醉倒在韵味深长的古典里

宽窄巷子
黛瓦间的月光很静
青墙上的时间很静
大清朝虚掩的门扉很静
一张张川剧的花脸
透过门扉
时不时张望着路过的旧光阴
亮亮的一嗓子
惊醒了灯光摇曳的黄昏
把一盏盏旧话打翻

宽窄巷子
川流的人群很静
火锅里沸腾的方言很静
民国作坊里的泥人很静
一张张剪纸上的春光
穿过屋檐漏下的雨滴
在木格窗上眺望
陈年的墙上
挂满暗香涌动的往事

宽窄巷子
我把你的寂静装进行囊
把老成都的味道打包回乡

琴台路

酒旗飘飞的方向，是卓文君的回眸
让西蜀的光阴一夜白首
司马相如的琴声被一蝠长衫撩起
今夜的琴台
一曲衷肠从时光的深处盛开

《白头吟》是一条百花潭边搁浅的鱼
等在风雨过后的阳光里
寻找时机一路私奔
今夜的琴台路
人群散尽的巷尾
是谁淡扫了蛾眉
若明若暗的烛照里
裙袂飘飘的是谁？

当垆的文君沽完最后一滴相思
寒风中把司马相如的归期苦苦追问
等你，只为再把奴家的长发盘起
哪怕皑如山上雪
那因你而白的发
只为你一世纷飞

今夜的琴台路
那位笑魇如花的女子还在挑灯
一颗心被折成了蝴蝶
几滴相思挂在腮边
今夜，我要为郎把这樽临邛佳酿
一饮而尽，为郎暖心

今夜的琴台路
霓虹闪烁的路口
为爱情留一扇永不关闭的门

武侯祠

三国的香火在一张纸上延绵不断
蜀汉的历史被一把羽扇苦苦支撑

武侯的修竹是丞相的一根根瘦骨
插入成都平原的根部，成长为
踏破山河的蹄音
那颗死而后已的心
刮起一阵席卷历史的雄风

映阶的碧草也好，隔叶的黄鹂也好
都是蜀汉国的天空下
无关紧要的风景
只有锦官城外的柏林
才是值得镇守的
边境

当起伏的号角吹响
五丈原上空的那轮明月
还在照亮人马喧嚣的营帐
岐山的每一处沟谷都有汉军的大旗
为汉室中兴鞠躬尽瘁
丞相的羽扇
一直都在猎猎的秋风中挥动

望江楼

薛涛的彩笺已抛洒在锦江的江面
砍断江流的不是那柄利剑
是望江楼上的那副绝联

那一叶远去的孤舟
是沉浮在时间深处的箫声
在元稹的背影里已经吹响千年

一腔柔情化作一腔隐忍的文字
薛涛是永远等在楼上的
那抹红颜

把锦江的水守望成
一缕带露的秋风
把一轮明月挥就为婉约的心事
薛涛的寂寞如繁花
烦恼如丝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薛涛的情丝是波光粼粼的锦江
一淌千年
薛涛的泪眼，纷飞了千年

望江楼上吟诗、吹箫
一个人与春风共舞，与明月对饮
与秋声唱和
与彩笺执手相看
江水滔滔，薛涛的情丝滔滔
永不断流

“望江楼上望江流”
弹江击水，几多儿女情长事
空负一世风流
千古江楼望江流
孤帆已不在，岸边
只余荒冢，杆杆修竹

府南河

需要多少朵岷江的浪花
才能堆起府南河两岸
霓虹闪烁的笙歌

每一圈涟漪的心事
都暗藏千帆竞发的往昔
只有两岸的茶楼才能读懂
一滴从雪域高原走来的水
是怎样把一朵雪花
进化成奔腾不息的豪情

府南河
你脉管里流淌的每一个音符
都是雪域高原的冰雪洗净的凡心
不染纤尘
洁净的步履穿越崇山峻岭
一路踏歌而行

府南河
你从雪山之巅走来
每一段水声都充满冰雪的情怀
干净的流淌，不染尘埃
每一朵浪花都是修行千年的甘露
从时光的深处流出
滋养着成都平原
让安逸与闲适都能安全抵达

金沙遗址

神鸟的翅膀驮着金色的太阳
把三千年前的天空照亮
蚕从的子民在金沙两岸
种下的每一根象牙
都生长成蓬勃的信仰

神鸟的鸣叫点燃一盏盏铜灯
灿若星河的万家灯火
在巴蜀的天空下
倒映成不灭的烈火
苍茫的历史
燃烧得如此辉煌

飞翔的神鸟
是始终悬挂在我们头顶的太阳
十二道火苗的光芒不灭
世代传承的文明不断

九眼桥

今夜的九眼桥
一帘微风隔着大明的灯影和桨声
吹落满天的星辰
锦江的岸边
垂柳的长发披散
桥上的女子黛眉如画
衣袂飘飘

今夜的九眼桥
张一根锦江之上的琴弦
每一声弹拨都是
动人心弦的绝响
是谁站在今夜的桥上
且歌且舞，长衫如蝠

今夜的成都
就是九眼桥的笙歌
漂洗着月色的微熹
那一抹霓虹照耀的午夜
慢摇着蜀都的光阴，将秒针的指向
拉回锦江岸边
流淌着细碎星光的锦江
再也藏不住千帆竞发的往昔

今夜的成都
就是九眼桥摇晃的时光
巫师一样摇晃的酒保
让那些醉倒在酒吧的灵魂
像极了一朵朵芙蓉
次第开放在陈年的墙上
每一支裸露在目光之上歌声
都被命运攥紧
演绎出一段陡峭的人生

百花潭

何止百花，西郊的每一处红湿
繁花的枝头都站满微笑
每一声鸟鸣，都有百花相邀

百花楼前，柳絮的轻飏
宛若锦城的旧事
在那盏盖碗茶的余香里袅袅升腾
青羊宫传出的钟声
是一尾游来游去的鱼
把整潭碧水搅成了沧浪

百花潭边，杜甫吟诗
一潭碧水足够浣洗一颗圣洁的诗心
薛涛取水，每一枚彩笺都是情缘一生

【作者简介】

张建华，湖北咸宁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静静守候一朵花的开放》。1986年在《文化周报》发表处女作，作品散见于《诗林》《星星诗刊》《诗中国》《长江诗歌》《中外诗星》《文化周报》《劳动周报》《华西都市报》《武汉青年报》《特区窗口报》《咸宁日报》《香城都市报》《九头鸟》《未名作家》《星星文学》《醴水》《小说视界》《云梦泽》《咸宁周刊》。诗歌多次在全国大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