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醉猫：王大炮

文/醉猫

一大早，村委会前的大树底下，王大炮那洪亮的嗓门又吵吵了：“干部欠钱不还了，有没有人主持个公道哟？”很快，各色人等围成一个圈子看热闹。

王大炮本名王忠义，忠字辈，当年出生时，他老爹想都没想，直接在后面加了一个义字。只是这人生下来就是一副好嗓门，说话粗声粗气，跟打雷似的。后来，大家送他一个雅号“大炮”。再后来，竟没几个人叫他的大名了，他也不以为意。

大炮小时候不想读书，早早混迹社会，当过三只手，卖过耗子药，敲过寡妇门，快40岁才收心娶了个老婆，没几年又旧病复发，还沉迷赌博，老婆带着孩子就跟了别人。他又变成了孤家寡人，穷得叮当响，但每天要喝二两小酒，打一场小麻将，钱哪来的？天晓得。

精准扶贫来了，这厮理所当然地成为贫困户。帮扶干部问他：“大炮啊，要发展什么产业么？”他拍着胸脯说：“我想养兔子，还要挖口水塘养鱼，再养点跑山鸡，走立体养殖的路子，到时你要来钓鱼哟。”帮扶干部大喜，没几天就送来100只种兔，还有几百斤精饲料。

一段时间后，帮扶干部又来了：“大炮啊，兔子发展得怎样了？”他迷瞪着双眼，打着饱嗝：“吃了，那味道可鲜了……”帮扶干部瞠目结舌，自后再也不敢给他提什么建议了。

几年来，帮扶干部来了一回又一回，好话说了一箩筐，大炮的家境就没见好转。除了大炮家，其他人家家户户通了入户路，该改造的、该重建的都住进了新房，只有大炮还守着土坯房讨口。

大炮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该穷呢？都是贫困户，凭什么就比别人过得差呢？都是帮扶干部，为什么帮别人那么努力，帮自己就走过场呢？大炮越想越生气，他们按月拿着国家的工资，吃着百姓的俸禄，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更好一些呢？

整整一个通宵，王大炮没合眼。他挨笔挨笔地算账，李二狗家里得了500只鸡，折金额若干；刘大胡子家里新修了一栋住房，享受补助金额若干；张六姑家里享受了D级危房改造资金若干……而自己呢？只得了100只兔子，折金额若干元，比起李二狗少了若干元，比刘大胡子少了若干元，总计金额若干元，再加上加工兔子时用去佐料若干、油若干、柴火若干，最终得出结论：帮扶干部害自己损失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巨额财富，还不包括利息！

就这样，王大炮逐一上门“接见”各级领导，帮扶他的干部为此受了连累。可是，王大炮预想中的美好生活依旧没有实现，他还是住着土坯房、打着小麻将、喝着二锅头，夜夜想婆娘。

帮扶干部仍旧每个月来看王大炮一次。王大炮嫌他烦，干脆避而不见，落得清净。

一天傍晚，大炮吃饱喝足，跑到乡场上打望。前面一个女生的背影让他一愣，这是他读高中的女儿，女儿正和同学说话：“我宁愿没有那样的亲爹……”这话，让王大炮心头一颤。

第二天下午，他突然接到学校电话：“你女儿被摩托车撞了，正在医院……”前妻和男人在外打工，女儿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怎么行呢？推开病房的刹那，王大炮瞪大了眼睛。

帮扶干部正在给女儿喂饭，女儿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叔叔，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大炮眼圈一红，轻轻带上病室门，步履蹒跚地走了。

清晨，王大炮砸碎用了快30年的酒壶，扛起锄头，迎着朝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