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底稿丨湖北小伙救人溺亡申报见义勇为被拒，当地政府：救的是朋友，且救人前饮过酒

封面新闻记者 周洪攀 陈远扬

7月26日下午，湖北省襄阳市中心医院东津院区，张智菊陪着老伴张传兵在做化疗。因患有癌症，张传兵需要定期到医院。由于心里装着为儿子张文辉申报见义勇为的事，近期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张文辉的爸爸张传兵

此前的5月31日凌晨，张文辉在襄阳市谷城县谷城军旅班河景区，因救落水的朋友意外溺水身亡。根据《湖北省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办法》规定，张智菊认为儿子因救人牺牲，属见义勇为范畴。

通过协商，景区所在的谷城县五山镇政府同意帮忙为其申报见义勇为。但当张智菊处理完儿子的丧事后，镇政府却以张文辉所救的是朋友，且在下水救人前饮酒，拒绝在见义勇为申请表上为其盖章。

虽然过去了57天，但刘竹（化名）还在为失去发小痛心不已。刘竹与张文辉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也是救人溺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

5月30日，张文辉、刘竹约上李明（化名）等几个朋友，一起到离襄阳市100多公里的谷城军旅班河景区露营，“我和张文辉、李明是下午4、5点的样子到的，另外两个朋友由于要带着家人就稍微晚些。”

当晚10点左右，所有人到齐后，他们在景区人工湖边找了块空地，搭起了帐篷，支起了烧烤架。期间，刘竹、张文辉等人还喝了酒。“张文辉喝得不多，白酒大概二两不到，啤酒一瓶都没喝完。”李明证实，张文辉平时的酒量，不止当晚喝的这些。

张文辉、刘竹、李明等人，一直玩到5月31日凌晨2点多。准备睡觉时，因天气炎热，三人拿着毛巾到湖边去擦汗。但就在这个过程中，出事了。

张文辉救人现场（监控）

当时的监控视频显示，凌晨2点44分左右，一男子爬上了湖边的竹筏，然后撑杆划水，前行了约20多米后，在竹筏右边操作撑杆时，男子一下栽倒在湖水里。

此时，岸边另一男子立刻跳入湖中，快速向落水者游去。后来，落水者在施救者的帮助下，游向并抓住了竹筏。而施救者在返回岸边的过程中，突然间似没了力气，在水里挣扎一会儿后，消失在了湖面上。

张文辉在水中挣扎（监控）

7月26日，封面新闻记者获悉，落水者是李明，而施救者则是张文辉。

李明称，当时他一时兴起，便爬上竹筏玩耍，当行至湖中间位置时，因为撑杆太短，一下子撑空了，“游泳我会一点，但仅限于自救。”而岸边的刘竹则一点不通水性，也不敢贸然下水救人。

监控视频显示，张文辉沉入湖中的时间是凌晨2时49分。30多分钟后，在景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被打捞上竹筏。对其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均无果后，张文辉于3点29分被抬走。

“将他从水里打捞上来时，就已经没命了。”刘竹告诉记者，1988年出生的张文辉是一名退伍军人，母亲张智菊已退休，父亲张传兵患直肠癌病退在家.前两年，因夫妻感情不合离婚，3岁的小孩判给了妻子，“他家里很具体，就这样走了，他的父母该如何过？”

7月26日下午，张智菊陪着张传兵在医院里做化疗。由于疫情的原因，每进出一次医院，就要进行核酸检测，两人这几天就一直待在医院里，“儿子见义勇为的申请一直没有盖到章，我们这几天也没时间去跑。”

张文辉的妈妈张智菊

据张智菊介绍，在张文辉溺亡后，她就找到景区和景区所在的五山镇政府协商解决此事。当地政府让其先办丧事，后面再走程序申报见义勇为。

记者通过张智菊提供的一份5月31日下午调解的录音中获悉，当天，张智菊夫妇提出申报见义勇为一事后，五山镇党委副书记姚振勇在录音中说，经济赔偿问题需与景区协商解决，而见义勇为这个事，县里有申报规范程序，“申报得上、申报不上，我不能打包票。”

后来，经几方当事人协商后，对张文辉的经济赔偿达成一致意见。由谷城军旅班河景区赔偿25万，李明赔偿10万，刘竹赔偿5万，共计40万元。达成一致后，张智菊夫妇为儿子办了丧事。

6月29日，在办完儿子的丧事后，因为申报见义勇为的事，张智菊夫妇再次找到五山镇党委副书记姚振勇。张智菊说，但是这次，姚振勇却被以不符合政策为由，拒绝为张文辉申报见义勇为。

因担心错过申报期限，张智菊等人又来到谷城县委政法委，在综治督导股领取了一张见义勇为申请登记表。除了写清事迹描述外，还需要事发地村委会、派出所及政府等盖章，“等我们到景区所在的邓家坪村委会盖章时，经办人员给镇上汇报后，也说不能盖章。”

从“不一定申报得上”到“不符合政策”，张智菊夫妇很困惑。

张文辉的妈妈张智菊

事后，两人又电话向姚振勇咨询过被拒原因。“说被救者与我们孩子是朋友，救朋友是义务。”而张智菊认为，根据《湖北省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办法》相关规定，对实施抢险、救灾、救人等合法行为的，应当由综治机构确认为见义勇为行为，“我们觉得，儿子是符合要求的。”

对于申报材料上没能盖章一事，张文辉父亲张传兵则怀疑，儿子去世如果被算作安全事故的话，那么相关的政府工作人员将会受影响。当时谈赔偿或见义勇为时，就有人让其好好掂量，“要钱的话，报见义勇为的希望就不大，如果要报见义勇为的话就不能要钱。”

此外，政法委可以领申请表，为什么镇上却不允许村上盖章呢？

封面新闻记者多次联系五山镇党委副书记姚振勇未果。但他在回应其他媒体时表示，跟领导汇报后，张文辉救人的行为值得表扬，但达不到见义勇为的程度。第一，施救者张文辉与被救者李明双方系朋友关系，有互相救援的义务。其次，张文辉救人前曾喝过酒。至于村上没有盖章的原因，姚振勇表示，“填写见义勇为申请表，需先到派出所盖章，因为只有派出所才能核查是否属实。”

而谷城县政法委综治督导股负责人则向封面新闻记者表示，湖北省对见义勇为申报有明文规定，当事人可以向上级政法部门或当地司法部门申诉，没必要断章取义去找一些新闻媒体报道，“这个事情不是我在办，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

救朋友、救人前饮过酒就不能申报见义勇为？

四川蜀仁律师事务所姜波律师认为，根据《湖北省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办法》的规定，公民在法定职责、法定义务之外，为保护他人人身安全，挺身而出实施救人的合法行为应当认定为见义勇为。

同时，基于《湖北省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办法》目的是为了弘扬社会正气，鼓励和支持见义勇为。故要对“他人”作扩大解释，即凡不是履行法定职责或法定义务的施救行为，都应当认定施救者是为保护“他人”人身安全。

姜波说，因此在本次事件中，无论施救者与被救者有熟人、朋友、同学、战友、恋人等情谊关系，都不影响其施救行为被认定为见义勇为。

对于救人前喝酒的问题，姜波认为，只要施救者具有相关的行为能力，就不应影响见义勇为的申报。在此问题上，张智菊夫妇和当事人刘竹均表示，张文辉当天饮酒不多，没有达到平时的酒量。

此外，封面新闻记者还了解到，大概在5年前，张文辉的另一朋友王朋，在长江边玩耍时不慎落水，当时也是张文辉跳下将其救起。

“他对人真的很好。”张智菊觉得，儿子这么好，应该得到认可，她将在丈夫化疗出院后，再次前往五山镇咨询此事，希望能为儿子要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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