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何晓玲：孝心绳

文/何晓玲

20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父亲查出患有骨癌，被送到省城大医院救治。病床紧张，半个多月后才住进3个床位一间的病房。父亲住院那阵，我生孩子还没出月子，照顾父亲的任务落在了小妹身上。

病痛的折磨，让父亲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父亲很少叫疼，尽管他痛苦的表情，让小妹忍不住说，爸，疼得厉害就喊几声吧。父亲还是摇摇头，咬着牙一声不吭，不知是怕打扰了同室病友，还是怕增添小妹的心理负担。当时小妹还不到20岁，才参加工作。

父亲向来坚强乐观，我们从没听他叫过苦。我们家是大院里最困难的：母亲一直生病，领很少的劳保；两个孩子又小，亲人都离得很远，农村的爷爷、奶奶还指望着父亲寄钱回去。

打饭，给父亲擦洗按摩，倒屎倒尿，洗衣服、买报纸念给父亲听……小妹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病房里只有父亲一个人的饭，小妹总是说，爸，我在外面买报纸的时候吃过了。等到父亲吃好了，剩那么一点点，小妹将就吃了了事。省城什么东西都贵，一碗珍珠汤圆就要五六块钱，小妹舍不得，父亲看病还需要一大笔钱呢。

小妹终于撑不住了。白天还好过一些，尤其是晚上，病房里没有折叠床，只有一把椅子。年轻人本来瞌睡就多，趴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的，特别疲倦，还要随时警醒。一晚上要醒来好几次，有一次实在困得不行，小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上。

一天早上，小妹看到父亲睡的床单被褥湿了一大片。爸爸从来很爱整洁，家里穷，可屋里屋外都很干净。孩子们也穿得很整洁，哪怕是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衣裤，也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父亲该不会是小便失禁了吧？小妹有些着急了。

“我看你白天那么累，晚上实在不想叫醒你，再说其他病人都在休息……”父亲的声音不大，小妹却听得清清楚楚。

“爸，今天晚上就用这个吧！”晚上，小妹把一根红丝带挽成结，一头套在父亲的床头上，一头套在自己的手上。“你晚上叫我的时候，就用这个。我要是还没醒，你就使劲拽！”小妹很认真地说。

“那像什么话？”父亲坚决地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这样做。“啥行不行！要不然，我晚上就瞪着眼睛守到天亮。”小妹不由分说地关掉了父亲床头的灯。

那个晚上，小妹睡得很踏实。第二天一大早，手上的红丝带还是好端端的。小妹揉揉眼睛，仔细想想，一晚上，父亲一次都没有叫过自己！“爸，你怎么不听我的？”小妹很吃惊也很生气。

“我昨天试了试，睡觉前少喝点水，能坚持到天亮。”父亲温和地说。

病房里的人很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父女。一个病友把那条红丝带称为孝心绳。单位领导来看父亲，又把孝心绳的故事带回了家乡。小妹听到那些夸奖，总是惭愧地说，其实那应该叫亲情绳。父亲病得那么厉害，还时刻想着我，生怕我累着。比起父亲，我所做的那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妹一直保存着那根红丝带。父亲去世后，小妹把红丝带剪成两截，我和小妹各自珍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