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石:各自选择的路

封面新闻 2020-05-29 17:43 41248

作者:树德中学(宁夏校区) 高2019级9班 赵秋石

《无路可走》中,作者鲍鹏山引用的刘熙载的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有路可走,卒归于无路可走,屈子是也;无路可走,卒归于有路可走,庄子是也。”看到这句话,我又不禁想起了鲁迅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三者都各有所不同,屈原是因为被人诽谤,被王背弃,因此不甘在如此泥沼中受辱,秉持着“举世皆浊我独清”的节义,最终“伏清白以死直”;庄子是因不屑于世俗的浑浊,以超脱于世俗之外,寻着自然的箫声,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养生之道,虽然最后也未能“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但庄子也的确成了毋庸置疑一代逍遥之人;而鲁迅是作为少数几个看清了这一片的浑浊,却仍以笔为刀,在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悲观和绝望的情景之下,杀出一条血路,使自己的文章作品化为一头棒喝,将仍处于迷途的人们唤醒的真正大文学家。

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屈原都是死得最不值得的一位。美政理想未曾得到实现,穷尽一生于爱国事业中,却最终遭到背弃、受到诽谤,思想与事功没有一丝记录或影响。

然而屈原之死,却为我们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上画出了一条路。这条路是屈原的人生之路,当每个人走在自己的路上时,偶尔抬头望望,都会让有些人觉得兰花香气馥郁,春风盈袖,浩然气胸中起,悲壮情怀中盈,又会让有些人状若触尾、癫笑怒骂,只为掩饰着内心如逢细雨疯狂生长的内疚感。

一个人的出身、家境,就能最大层面上的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屈原继承的是最为纯正的贵族血统,生在最为注重家教与学习的环境中,从未接触过人性之险恶,心如一条轻快风流的小河,游曳在大山大河中,如有浩然书生之气孕育其中,又无黄泥沙石沙沉淀于其中。那时的屈子真真正正地印证了一句话:“思无邪,才动人。”但同时他内心又是有着傲气的,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自己一刻也不能失败,然而这也成为了他最终“必死”的重要因素。

然而纯洁无瑕的屈子,从未想过,步入仕途的那一刻开始,迎接他的不是光明万丈,仕途平顺,而是尖牙利齿、污言秽语。年轻的他,克己慎独,以圣贤为参,以香草作比。实际上他也的确做到了人们所崇尚着的供奉着的“尽善尽美”,他甚至将效法先王中的先王,某些意义上以自己来代替,他认为楚王必须通过效仿他来实现美政,进而使楚国强大。但因为屈原的美政、事功之观从未在史书上显现过,你就完全可以想象出一副场景——他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龙椅上的楚王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倾尽真心的抱负与期望,周围两旁都闪烁着的是一些复杂的目光,有的晦涩难明,有的戏谑,有的漠然,有的叹息。最终,当楚王“背弃成言”,“悔遁而有他”时,他才最终发现自己的“异类”,就像一颗颗圆滑无比的泥丸中的一颗纯粹自然、有棱有角的琉璃珠一般。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在这场个性与体制、个性与众恶的战斗中。

于是,最关键的一个点来了,择生或择死?泯众或“死直”?许多人都十分热衷于越王勾践那种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无晚的气概,也有许多人效仿扬雄、班固,弯曲自己的节操来追求并得到权势,但也有少许人如司马迁一般,坚持并以大毅力大决心来完成自己的使命,不惜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所以,我认为评价屈原择死的这件事,需得了解屈原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选择去死的。

表面上仿佛因为政治去死,实则不然。若单单只是为了庙堂之争而赴死,则他死得很不值,并且很憋屈。屈原为何能够影响至今,终不只是是因为他的美政理想。而屈原也一次次在《离骚》中表示“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他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与这肮脏的泥泞剥离开来,某些时候甚至显得自恋疯狂,但他其实是一次次地警醒自己的不同,一次次洗涤自己的魂灵,将自己拉扯出来,因为与他抗衡的是整个世道,这又不禁使我又想起另一个人——林冲,所以同样也是这个世道将林冲逼到走投无路,——也许是林冲优柔寡断的性格使然,他并未选择以身相抗,而是上了梁山。屈原则不同,他高贵的品质、不服输的性格,使得他以身相抗、以死相争。他是以一个不服世道的纯洁魂灵站在邪恶的对面、悲壮赴死的,这也是为什么屈原能够影响如此深远,为什么能够在如此遥远的现在也感化着我们,因为他的死是永恒的。

实则屈子也曾有过美丽的幻想,但《九歌》中的世界是不可能复制的,各自选择的路不同,结果自然就不同,屈原以一个“思无邪”的魂灵登场,又以一个“伏清白以死直兮”的魂魄归去。屈原固不如班固、扬雄的长寿,也不如庄子、李白的逍遥,但一条路的长短,并不能决定一条路是否永恒。屈原——以一己之力与世道相争,以一线之清明感化众生,以一腔热血绘正直浩气的这样一个形象,在中国人的脑海里,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消散。

在我的眼中,屈原是于绝境之中走出一条相反的路,再掏出自己的心脏照亮行路人的眼,让正在走各自的路的行人,有些伫立沉思,有些自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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