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方阵｜刘清泉：在人间（组诗）

文/刘清泉

不论

烟戒了，酒戒了。戒了扩张和紊乱
从此可以聚光一点，燃烧；时光不再是鸦片
不制造分离，但也不群居。深色可以填空
静物虚影，一点重量也没有
不论灰烬几层，灯火还将点亮万家
一旦我叫喊，月亮可以跟着疼痛
一旦夏天来临，都请减去衣裳

花脸

勾的是对角。一条线，相当于一段旋律
从相互钦敬的手做起，跑，但不甩臂
一堵墙和四处晃动的镜子
在路线图上，像重点打造的对象
不逃避什么，也无所谓不凡
计划已面目全非，不要指望
那些无序的看似色斑的悬崖

无因

爱是一个人，你有左右两半
大火缓缓烧热这间房
冷水则用于净手美容
“什么都没有变！”在将来
一个人——爱，或者不爱，分饰A角B角
你左右逢其源，一半在，一半不在
是我，是你身体里面的我

人间

我在这里，在旧历新年隔壁
有人总是埋着头。身体外面，一阵风
吹遍了毛孔，在虚掩的门前停步
万事从此大吉。雪未下，有人还在念叨
我肩上的头皮屑和鞋底的烂泥
都有可能作为先兆，写在我的
掌心——一团乱麻，纵横交错；唯命运
始终想走一条直线……
有人曾经来过
今生只此一回，在人间
删除我的姓名、婚史和归宿

病句

风带走另一粒风
敞开你的家门
一个女儿香香的睡姿
让你晚些时候的梦
缺了一角

60岁的相见

你被家人簇拥着，在满满的幸福里
你颤巍巍的脚步，黑得可疑的假发
都有可能成为我新的伤痕
我的牙齿松动了，痴呆已乘隙而入
惟有眼睛还亮，尽量睁开
像两团文火，从安详开始
把我们的身体，缓慢而细致地
翻看，焚烧，不留下一丝余烬

八月

蝉儿唱，唱得嘶哑
枇杷由青变黄
似乎也心有不甘

八月的力量主要用于唤醒
我们不反对早恋，但瓜熟蒂落
还在后来

看

不说爱
只把手伸出来
虚无地握一握
我们一起闭上眼睛

看，夜空里那么多星星
一眨，就已天明

去殡仪馆

四十年里，我至少去过殡仪馆四十次
去一次，身形就缩小一点点
对生的贪恋，也会减少一、二分
归来，见谁都是久别重逢
并且深怀牛刀小试的成就感

思念

不分白天和夜晚，只路径有所不同
我在想你，时间这头怪兽也紧盯着你
想你的时候我在听老教授讲言语表达：
“沉重的话，要轻轻说出来”
你是否微微一笑
最难的是在家里，不论何时
不论做着何事，想你总像寒风刺骨
在裸露的皮肤上刻下深浅不一的牙齿印——
有的是眼泪变的，有的是残菊；有的
大声唱着歌，有的在洗脸刷牙……
人世间挂满了问号，想你并不是问题
问题是一直想你
你是我无法抛开却又不能独享的空气

经过

那个傍晚雨一直使秋天淋着
秋天里雨水不断。犹如久居乡下
我的双脚沾染了洗不去的泥黄
和祖宗三代的稻谷气息

雨也落在河畔的村庄和古老的树上
村庄里雨声清越。就像梆子
牵挂着粮食和儿女，让人开窗
稀疏的灯火犹如孤星，照亮雨
在平原上把空旷的夜洗净

犹如坐在一辆车中缓缓走过
无语的人在黑夜放眼眺望
等车开过了寂静和广大
四面是土地，本没有闪耀，本没有窗
雨全部落进了我饥饿而忧伤的心灵

无果

请无视一片太阳落下的余晖
一段深冬里完全封闭、闲置的烙铁
亲爱的，你还记得他吗？
快过年了，但醉生并没有让他梦死
请停止，解渴和果腹，甜蜜的饿
你不必叫醒他，也不必纵容自己
上一次说到了痛，接下来
该是些什么——
那本你数次翻阅的书
暂时成了他的最爱
卷页和缺角仿佛两只粉嫩的小手
按摩他的身体同时也揪扯你的心
夜晚的花园，玉兰响着轻轻的鼻息
亲爱的，一次滋润并不一定
使一树的芬芳挂果
如果你执意要解放他
他的颓势，极可能继续疯长

【作者简介】

刘清泉，1970年末生于四川安县（今四川绵阳市安州区），现居重庆，供职于重庆师范大学。重庆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沙坪坝区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出版诗集3部，文学评论集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