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黎明天：乡下人（外三首）

文/黎明天

凌晨四点
阿婆起床了
她拎着一口袋韭菜
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清理好
捆成一束
我问阿婆  这能卖多少钱？
她嘴咧开说十块
像个小孩子  还带着骄傲

这是我六七岁时
第一次对乡下人有了认知

长大以后
我来到了繁华都市
高楼大厦  车水马龙
灰尘好像掩盖了乡下人的辛酸往事
偶尔我会忘本  忘了自己是个乡下人

我交了土生土长的城里朋友
我们在酒吧放浪形骸  无拘无束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仍然会想起乡下凌晨四点的蜡烛
阿婆正在一根一根地清理韭菜
此时此刻
我觉得我是个乡下人

接受阳光

下了晚自习
大家都来到这片操场
我也要做个浪漫的人
在夜晚的操场接受阳光

重点高中里
栅栏像海浪一样长
囚禁了他们多少对爱情的幻想
只有最后的那片操场
是冰冷的湖水折射出的一道光

有光  但这里没有太阳
只有大型的照明灯
追踪每一位同学的方向

我就在这操场上
观察身边路过的每一位姑娘
我只想看看
她们今天穿的什么衣裳？

我要给父亲下跪
我要给母亲道歉
我要给老师赔罪
我怎么能堕落成这副模样？！

可我身体不由自主地还在等着
终于等到了她——长发姑娘
我举起了双手
抛开了身份
就向她狂奔
在这栅栏里
我就要做她的情郎！

我不敢多讲
我只想做一个浪漫的人
在夜晚的操场接受阳光！

山挡不住云彩

大厦背后有间写字楼
旧空调烂了很久也没有修
这里人来人往
水在上面滴答滴答地流

男孩双手捧住鲜花
站在她的必经之路
伴随着恐惧期盼
他双手在发抖

时间过得真慢啊
没有一个人为他停下脚步

黄昏最后的一分钟
瘦弱的女孩缓缓下了楼
冷漠的眼神在他的心里刺痛

她还是礼貌地接住了鲜花
陌生地点了点头

遮阳板遮不住太阳最后的余光
再高的山也挡不住云彩
不知为何
女孩突然噗嗤一声
笑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
神仙啊  也挡不住人想人

娘亲

那个人
爱坐在阳台
烟灰缸外
溢满了烟灰

“别抽了 你是不是想早死！”
“我就抽一杆 别来烦我！”
我有点生气
因为她天天这样唠叨

当我看到她又在清洗烟灰缸
桌子也被擦得锃亮
我有点懊悔

二十多年前
浙江绍兴的一个破烂诊所
她奋战了一天一夜
终于
一声啼哭
盖过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我出生了
这是娘  最常讲的故事
这是娘  用她的生命
赌一个未知的开始

娘生我时才二十岁啊
大学都还没毕业
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变成了期盼一个人茁壮的成长

娘亲啊娘亲
你是否在为我满地的烟灰惆怅
你是否在为我承受不住打击感到失望
你是否在为我的前程左思右想
你是否在为我的失眠症感到恐慌

娘亲啊娘亲
我在你唠叨中长大成人了
我日思夜想着生命的意义
以及你为我付出的青春
不管以后我们的日子
贫穷还是辉煌
不管以后我们的心情
低落还是高昂
我只想跪在你床边
叫你一声——“娘”

烟灰缸外
溢满了烟灰
是我为自己的弱小在赎罪

【作者简介】

黎明天，生于浙江绍兴，长于成都平原，非著名青年诗人。四川省校园文艺联合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