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攻坚·四川报告②丨龙志明:第十八个新娘

封面新闻 2020-04-28 11:56 37209

文/龙志明

五月的阿吼村醒得早。

一条黛色的缎带在半山腰翻滚着,缓缓地把阿吼村稳稳搂在怀抱。远远望去,阿吼村就像坐在一朵硕大的莲花上。炊烟升腾,顺着朝霞的方向。

果果早早起来,熟练地打开电饭煲,倒入淘好的大米,然后一边洗漱一边哼着歌。早饭后,就开始挨家挨户催促村民往村党支部活动室旁边走。

村党支部活动室坐落在阿吼村的村头,和背后的贫困户集中安置点相比十分的寒酸,但看上去就像巨大的屏风,为阿吼村遮风挡雨。果果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来,她的背后已经坐满了人。

不大会儿,阿吼村文明新风奖的评选紧张进行。第一书记王小兵反复用彝语和普通话讲解评选的规则,评选的内容。

果果翻看着初选名单和推选理由,皱着眉头。

“王书记,我有意见。”果果突然站起来。“我觉得这个评选不公平!合作社理事长没有报酬全心全意帮助大家脱贫该评,老党员多年教幼儿园孩子洗手洗脸也该评......但是,我认为最该评的是扶贫干部杨永生,和三年前来的时候比,他瘦成啥样了;最该评的是第一书记王小兵,连阿尔说尔爷爷都笑他'原来是狗追着他咬,现在是跟着他跑'。”

果果越说越激动,“他们不只是带领我们脱贫致富,还带我们建立文明新风气,大家说,对不对?”

(一)

白云之上,路的尽头就是阿吼村。

阿吼村属于国家“三区三州”深度贫困村,全村村民零星散落在平均海拔2800米的山腰上,土地贫瘠,交通不便,祖祖辈辈靠种土豆和荞麦糊口,2015年前人均年收入只有1500元。因为贫穷,村里的姑娘纷纷走出山外打工或嫁人,而外面的姑娘更是不愿嫁进来,“光棍村”的帽子多年前就毫无悬念地戴在了阿吼村头上。

阿吼村第一书记王小兵来自国家电网,彝族名字叫阿苏伍各。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当时自己主动申请来阿吼村当第一书记有些冲动和冒险,但却绝不后悔。

他说,2016年初我们进村的第一天,原本是安顿好后就回单位取行李,突然感觉一阵阵的阴冷,彝族有谚语:“晚上起南风,明天太阳凶。晴天午后起冷风,不是雨来便是雪”,所以我们就留了下来。果然,第二天大雪纷飞,走在山梁上,迎面而来的旋风卷起雪柱四五米高,人都无法站立,只好匍匐前行。到博立五且家时,发现土坯房已经严重倾斜,最大的裂纹能放进一只拳头,冷风能把堂屋穿个透心凉。博立五且和弟弟蜷缩在床上,冷得发抖。

一问,30多岁的博立五且和弟弟相依为命,想出去打工挣钱,又没有文化,在家里干活吧,身体又不好,一年到头、一日两餐永远都是土豆和荞麦。

第二家是吉觉阿牛木。40多岁的她一脸沧桑,一缕缕白发在冷风中摇曳。老公几年前因病去世,她独自抚养三个孩子,最大的才14岁,两个女儿都还小。生活的重压让本已瘦小的她早早地开始驼背。

最让扶贫干部们棘手的是果果的婚事。果果在15岁的时候就和表哥订了亲。家里也收了表哥家送来的彩礼,而这笔钱马上支付了她弟弟订亲的彩礼。后来她外出打工知道了不能近亲结婚,想退婚。当她把退婚的想法一说,满以为从小就疼爱她的父母会同意的,结果全家都反对。

(二)

贫有百样,困有千种。

在阿吼村,吃饭基本靠豆,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

王小兵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养成好习惯、形成好风气”,说起来容易,干起来很难,交通的问题、贫困户住房问题……

乡村公路开工后,见施工缓慢,王小兵就现场驻扎,和施工队长套近乎,带阿吼村的村民来帮忙。对施工进度还是不满意,就“威胁”:这是扶贫的重点工程,不按期完成就要带着群众去县城找领导。吓得施工队长直向这位打着耳洞,穿着花衣服的彝族青年告饶。设计要半年才能修好的公路,只用了四个月就通车。

同样是扶贫干部的杨永生和王小兵是很好的搭档。阿吼村第一书记王小兵负责村上的扶贫事务,国网凉山供电丽火现代农业公司总经理杨永生则具体负责阿吼村等几个村的产业扶贫。杨永生毫不吝啬地赞扬王小兵“为了真扶贫,扶真贫,王小兵站得出,还豁得出,有时候还‘不择手段’”。

王小兵“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比我还着急吗!”

一天,王小兵正和勘测地形的工作人员争得面红耳赤。博立五且和其他贫困户摇摇欲坠的房子一直在他心头摇晃着,他担心说不定哪天大风一吹,房顶就不见了。看到勘察人员慢条斯理的样子他就着急。

正吵着,有小姑娘飞快跑来,“舅舅,不好了,果果姐的妈妈要喝农药。”一开始村民们并不喜欢王小兵,穿着花里胡哨,年纪不大,又没在彝族农村呆过,能懂啥。可后来慢慢地有事找他能办好,开始喜欢上了他,好几家的小孩儿都叫他舅舅。在彝族,舅舅就是家里地位高的人。

跨进果果家,王小兵就感觉气氛不对。

果果抱着母亲在啼哭,父亲在角落闷头抽烟,弟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十分的烦躁。

“我今天来,是来批评果果的。”王小兵使劲咳嗽了下,“你怎么能惹得一家人都生气呢?”

“王书记,你不是说支持我退婚吗?”果果不解地问。

“一码事归一码事,”王小兵向她挤了挤眼,用流利的彝语说。“你都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得懂感恩,你父母养育你那么大了,容易吗?”

母亲停止了哭泣。一家人都把目光转向王小兵。

“就是因为出去见了世面,知道不能包办婚姻,不能近亲结婚啊。”果果嘀咕道。

“这的确不能近亲结婚,我们家亲戚就有个近亲结婚的,也是表亲,生了个儿子吧长得挺乖的,可是傻子,又生了个女儿,结果还是傻子。一家人到处借钱,到处治病,那个愁啊。”

“我不信,我家亲戚也有表亲结婚的,生的儿子咋就不是傻子?”母亲不信。

“你看,”王小兵掏出几张照片,“这几个都是因为近亲结婚生下的傻子。”这是他去州里跑项目时,找同学要的。

“哪,哪。”父亲搓着手,一双手老茧密布,搓手的样子像锉刀样吃力。“可我们没有钱退亲啊。”

“说到钱的事儿,我看这样,”王小兵说,“弟弟不是挺喜欢挖掘机吗?我前天问了县就业局,他们马上就要办个挖掘机培训班,我已经给你报了名。出来就可以找到个比较固定的工作。估计工资每月有5000元左右,你要先帮姐姐还钱。”王小兵正色道。

“你们这边呢,我们会给你们家发猪苗和鸡苗。我们一起加油,果果一定能找个好后生,一人家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三)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没有一个完善的整体帮扶方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无法统筹和干好阿吼村的脱贫帮扶工作的。王小兵把方案反复推敲,多方征求意见。脱贫攻坚“334”精准帮扶模式得到各方面的支持。

王小兵解释说,第一个“3”表示“科学+绿色+可持续”的帮扶理念;第二个“3”表示“支部共建、产业共进、文明共创”的“三力共推”扶贫举措;“4”表示“公司+合作社+电商+农户”的产业发展帮扶机制,形成可复制、可持续的精准扶贫模式。

“按照方案,党支部在目前的任务第一就是带领阿吼村脱贫攻坚;第二是防止在帮扶单位退出后的返贫;第三是脱贫致富之后文明程度的提高。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像解放军攻城拔寨一样,挂图作战。”王小兵语气坚定。

德高众望的老党员阿尔说尔快70岁了,是村里文化水平比较高的。虽说走路都不方便,但他主动承担起宣传党的扶贫政策任务。他先把宣传内容用小本本记下来,再用彝语翻译做备注,在田间地头讲、在彝家火塘边讲。

阿吼村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话是阿吼村著名的文化人阿尔说尔说的。

这天,阿吼村在朝霞中醒来,果果和阿尔说尔到处广播,“开会了,开会了,发鸡了。”

“阿吼村的兄弟姐妹老少爷们,”王小兵有力地挥了挥手。“今天,我们给阿吼村贫困户第一次发鸡苗,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还会给大家发猪苗!

果果和阿尔说尔领头,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今天,我们给每家贫困户发5只鸡苗,”杨永生举起一只半大的鸡,“注意哈,每只鸡苗我们都登记了的,是有户口的。每家领回去养大了,我们按照市场的价格回收。”

杨永生本来人就瘦,扶贫帮扶以来一直在阿吼村和周边奔波,现在是又黑又瘦,前几天阿吼村刮起12级的大风,杨永生走在山梁上,被大风吹得半天爬不起来,他也就顺势躺在地上看乱云飞渡。但阿尔说尔告诉村民,这人不可貌相,本事大着呢,能在荒山地里种出钞票来。所以大家对他都往高里看,敬着。

“今天给大家发的鸡苗,都是经过检疫了的,就是说身体健康状况良好。”杨永生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我们这次要开展劳动竞赛,看谁养的鸡卖的钱多,看谁养的鸡成活率高,我们在第二次发鸡的时候将给与400元、300元不等的奖励。成活率最少的,我们要批评,要给他家亮黄牌,再发鸡这家就没份了。”

果果一直在忙前忙后帮助发鸡苗。忙不过来她还逮了个小伙子帮忙。阿来伍合,在成都读大学,学校放假,他回来帮家里务工,赶上村里发鸡苗,他感觉新鲜,也跑来帮忙。果果是阿吼村的村花,和村花一起劳动总是很愉快的。分别时彼此留下了微信。

开展劳动竞赛给阿吼村带来不小的变化,村民们和扶贫干部之间的关系更加和谐,见面时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叫王小兵“舅舅”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和母亲谈起这些趣事,王小兵很开心,也有些小得意。

王小兵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衣之阿依是一名老党员,1964年5月,她作为全国少数民族文化工作的优秀代表进京,参加全国文化艺术汇报演出,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亲切接见。对儿子的这一切,她看在眼里,隐隐有些担心。“你在扶贫工作上做的一切不是代表你个人,而是代表组织,你干得好,群众会认为这是党的政策好;干得不好,会认为是党的政策落实得不好。”

“妈妈说得对。”王小兵认真地说,“前段时间工作千头万绪,局面有些打不开,就特别着急,上火。最近情况有些好转,自己就有点飘了,妈妈提醒得好。”

(四)

阿吼村的热浪接二连三。

根据四川农业大学教授考察后的意见,党支部郑重决定,开始产业园建设,先试种百合和羌活。

试种工作顺利推进,而合作社的建设却遇到了困难。

在阿吼村的脱贫攻坚中,合作社的建设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它在帮扶单位退出后能够防止返贫的风险。

原来估计不会成为问题的事情成了最大的问题,在阿吼村合作社动员大会上,73户贫困户近半数不愿意加入合作社。

“我们阿吼村祖祖辈辈都是‘土豆填肚皮,养鸡换盐巴。’”贫困户曲木阿各莫跳起脚反对。“大家说说,谁家种过百合、羌活?要是没有种出来?谁赔?况且加入合作社还要交200元钱。”

虽然没有人山人海,但有红旗在风中猎猎。

在离阿吼村背面的山坡上,劳动的歌声此起彼伏。这是海拔3000多米的乱石荒地,不但地无三尺平,而且还很陡峭。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王小兵却很满意。因为农业大学的教授说了,这样的海拔高度和土质,可以种百合、羌活、雪桃。在他眼里,这里简直就是出产钞票的地方。现在虽然只有200亩,如果以后规模扩大,还可以流转些村民的土地。

参加合作社劳动的基本上是贫困户中的贫困户,在这里劳动,每天可以挣100元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王小兵想找那几个没有加入合作社的贫困户聊一聊,特别是那个曲木阿各莫。

昨天晚上,王小兵和母亲聊了很久。

王小兵73岁的母亲患过肾衰竭,现在又患有糖尿病,需要每天坚持服药还得卧床休养。而他一双儿女大的6岁,小的还不到两岁,老婆在喜德县一个乡村学校当老师,根本没有办法照顾母亲和家庭。所以只要有时间回家,王小兵就要陪母亲聊聊天,给母亲捏捏腿。

看到儿子心事重重,母亲问:“又遇到困难啦?”

“也不是啥大问题,就是在成立合作社的时候阻力有点大。”王小兵把情况简单给母亲聊了聊。

“你说的那个曲木阿各莫还是我们家远房亲戚呢。”母亲忖思,“你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和她慢慢沟通。”

王小兵鼓起勇气,第七次上门去找曲木阿各莫。进门后,曲木阿各莫并没有招呼王小兵到火塘边就坐。王小兵丝毫不在意,直接和曲木阿各莫开始“理亲”。

一番梳理下来,曲木阿各莫得叫王小兵“阿普”(即爷爷)。曲木阿各莫连忙把王小兵请到火塘上首上坐。连声叫“阿普,阿普。”

王小兵不客气地就坐,然后介绍了合作社的情况,取得的效益。“曲木阿各莫,你是个聪明人啊。”王小兵不急不躁慢慢开导,“我们的合作社虽然说是我们阿吼村的集体经济,但是里面也有帮扶单位的资金和物资方面的支持,我们阿吼村所有贫困户所交的200元加上也才1万多点,之所以要交这钱,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合作社是贫困户自己的,以后会让非贫困户也加入,要让大家就像这把筷子一样,抱成团,都脱贫。”

“阿普,”曲木阿各莫有些理解,“是不是不加入合作社,就没有分红的资格?是不是加入了之后,合作社的务工就会安排我了?”

“对,你加入合作社,就和其他已经加入了的贫困户一样有权利享受分红和务工。”

(五)

“噼啪噼啪……”远处有鞭炮声传来。

王小兵知道,这是果果结婚了。

他在城里的时候特别讨厌鞭炮声,污染环境。但现在却很喜欢:大一点的鞭炮燃放时,声音很像锣鼓的鼓点,沉闷而悠长;小点的鞭炮燃放时,急促而清脆。在山窝里的阿吼村,连鞭炮声都那么情绪平实穿透力强,直抒胸臆。

婚礼场面壮观。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每桌上放着大碗的坨坨肉,放眼望去,一碗碗坨坨肉“浩浩荡荡”。

一对新人身着彝族婚礼装,手牵手走过来。王小兵笑着说:“你们俩一路走来不容易,也开创了这么多年来阿吼村村花留在本土的先例,以后会有更多的本地姑娘留下来,更多的姑娘嫁进来,所以我要祝福你们,更要感谢你们。”

果果向王小兵深深鞠躬,转身对阿来伍合说,“我们能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为了说服我家父母同意退婚,好多扶贫干部都到我们家来劝说。”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可别,果果。”王小兵连忙摆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以回味,不能掉泪。”

“我是不再出去了。”果果摇着阿来伍合的手臂。“以后你就到浙江去打工,我就在家里做些扶贫的事。”

“哇…”果果捧着羌活根哭了起来。

分别试种成功的羌活,搬家到产业园后居然不作为,不要说果实,就连叶子也萎靡不振。

在一旁劳动的贫困户围了过来,曲木阿各莫指着杨永生说,“当时我不加入合作社,你们说合作社要种植这,种植那,要分多少多少钱。现在好了吧,反正到时候我的钱要退给我。”

跟着她的两个年轻人也跟着起哄,“退,退群,退群。”

杨永生抱着头想哭,自己没日没夜为阿吼村付出,从2016年初到现在人瘦得像柴棍样,我比任何人都想在这片土地上长出金子来啊。

“别管他们的!”果果不哭了,过来坐在杨永生对面,她恨恨地说“到时候一定要让那些想退群的人后悔。”

2017年8月8日,杨永生按照农业大学教授的介绍,几经辗转,来到了阿坝州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这里是川贝母种植基地。教授说川贝每亩成本要10万元多,收成好的话,可以卖到30万元。杨永生仿佛看到了红彤彤的钞票在自己面前晃。在强烈的九寨沟余震中,杨永生将贝母球运回到阿吼村。

站在产业园指挥贫困户种植贝母的时候,杨永生的头还在摇晃。

在种植下贝母的时候,也种下了杨永生沉甸甸的希望。

(六)

贝母花开的季节,堆在阿吼村贫困户脸上的笑容厚了起来,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

这不,阿吼村再次发放猪苗、鸡苗的时候,贫困户们走路腰杆都是直的,脸上自信满满。

果果负责回收鸡,还帮助发放鸡苗和猪苗。成活率达到100%的贫困户获得近2000元的收入,还全部身带大红花站在台上,从州上和县上来的领导笑容满面地把奖金双手递给他们。

吉觉阿牛木从领奖台上下来时,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多年来,一直被贫困压得抬不起头。今天在领奖台上,给她发奖的领导在问她有啥困难时她没犹豫就摇摇头,说,相信只要自己勤劳,自己和孩子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阿吼村的天气有时候很特别,和山外不太一样。明明该出太阳,结果却下雪,该下雨的时候出太阳。

阿尔说尔解释说这就是阿吼村,不走寻常路,冬天里该寒冷的时候出太阳,必有好事出。

今天,修建了一年的阿吼村集中安置房竣工了。

贫困户每户一栋,73栋精致的小楼房,在阿吼村党支部后面形成一个扇形,就如一幅山水画挂在那里,浓淡相依、相宜。背后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文化广场,体育设施高低错落摆放着广场的外侧。

建好了还得住上,舒适地住上。阿吼村党员和积极分子包干到户,每人负责帮几家贫困户搬迁到新房子。

王小兵负责吉觉阿牛木和博立五且家的搬迁。吉觉阿牛木家的老房子早已经破败不堪,几间房子歪歪扭扭。新居可以拎包入住,可吉觉阿牛木慢慢腾腾收拾了半晌。王小兵一趟又一趟,忙碌了一整天。

看到叫自己舅舅的两个小女孩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在客厅里反复按着电视机的遥控,不时在厨房的菜板上偷肉吃。

王小兵觉得,幸福有时候很简单。

贫困户高高兴兴迁新居,文化广场和体育设施一时间使用率极高,党支部活动室外的篮球场也常常人满为患。

可没过几天,就有党员来给王小兵诉苦,自己“承包”的贫困户不想在新房子里住,坚决要求搬回老房子。

王小兵很纳闷,多好的新房子啊,不喜欢?还要搬回老房子,况且这老房子是要拆的。王小兵详细询问了想搬回去住的几家贫困户,他们大多年龄比较大。说起理由也是吞吞吐吐。最主要的是新房子没有火塘,没法关牛羊。

阿尔说尔说,从生到死,彝族就与火塘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取暖是火塘,再寒冷的季节,回家往火塘边一坐,伸手在火塘一烤,再从沸腾的锅里舀出一碗土豆汤,马上暖意十足;礼仪靠火塘,在火塘的上首一定是家里的年长者,长者的左手就是客人中的尊者。家族的重要会议和重大决策都要在火塘边召开。阿尔说尔说,火塘就是彝族人的根和魂。所以搬到新房子的老人们还不适应,没地儿找到被人尊重的感觉,有人整天像丢了魂。

可是我们不能在漂亮的新房子里给他挖个坑啊。王小兵头疼了,走路都在念念有词。那就给他们配个大盆子吧,王小兵一拍大腿。

需要的贫困户每家发个火盆,放在客厅,这样就可以把火盆当火塘,这个“火塘”可以承载原来火塘的全部内容。然后,在集中安置点旁边修一集中圈养房,让阿吼村的牛羊也住上了好房子。

阿吼村党支部“扶贫攻坚挂图作战”室挤得满满当当。

阿吼村要求入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现在召开支部大会,党支部活动室快坐不下了。

王小兵说,党支部在现阶段的三大任务在稳步推进,现在重点抓好产品销售,同时要抓文明程度的提升。

很快,《喜德县阿吼村文明新风积分制管理办法》没有任何争议的通过并出台。办法对村民卫生习惯、自律习惯、守法新风、教育新风、勤俭新风、和谐新风等方面表现进行分值量化。

积分由月度积分和年度加分组成。村党支部建立台账,实行“月公示、季评比、年总结”。有规范就有行动,阿吼村的文明新风从坚持洗脸洗手洗澡、不随地扔垃圾开始。果果还指导贫困户折叠被子、摆放花草等。为了保持阿吼村的整体清洁,合作社还出钱请了清洁人员。

回锅肉的香味常常浓郁地飘荡在阿吼村上空,这是王小兵对坨坨肉的改良,现在村里大事好事都是回锅肉当家。

一点一滴,阿吼村在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表现在生活质量的提高,更在于阿吼村人从心底散发出的对自己能脱贫的自信、以及因此而来的心情舒畅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2018年,我们过得很充实、走得很坚定。这一年,脱贫攻坚传来很多好消息。我时常牵挂着奋战在脱贫一线的同志们,280多万驻村干部、第一书记,工作很投入、很给力,一定要保重身体。”

王小兵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觉得习主席就站在他面前,亲切地和他拉家常。

习主席啊,您说了,农村1000多万贫困人口的脱贫任务要如期完成,还得咬定目标使劲干。我的扶贫已经超期服役,可我还要继续干、使劲干!

我,您扶贫战线的小兵发誓!

王小兵没有食言,元旦节就出现在阿吼村。

过了几天,阿吼村合作社第一次分红。当时交纳了200元的贫困户,每家分得现金1450元,后来交纳了300元的非贫困户分得现金800元。所有贫困户和非贫困户都分得500斤优质的土豆等物资。

2018年,阿吼村人均收入7180元。

这天,是王小兵最开心的日子。

喜德县的影楼摄影师主动免费来给阿吼村这两年结婚的新人拍婚纱照。拍照前,王小兵站在百合花丛中,叉着腰,严肃地说:“今天,我宣布:阿吼村不但摘掉贫困村的帽子,还把‘光棍村’的帽子扔到山脚下了,并且永远不再捡回来。”

“来,我们报数,看18对来齐没有。”摄影师招呼大家。

“1、2、3......”

“18!”果果向空中挥出拳头,十分响亮地报数。

“明天,你好!”18对新娘新郎朝着天空呐喊。

18对年轻的身影定格在白合花盛开的阿吼村,彩虹在他们头上款款而过。

评论 16

  • 瑜伽宝宝 2020-04-28

    这是真实的故事还是文学创作啊?

  • 情劫丶 2020-04-28

    扶贫不光要扶持经济,更要扶持村民的思想,只有思想转变扶贫才能从根本上取得胜利,这也是最难的。、

  • 我是传说 2020-04-28

    写的真好,文笔细腻优美,像是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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