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天府·作品(21)｜潘鸣：逐春图

文/潘鸣

疫魔一度何其嚣张，而山水草木却毫发无损，它们依循天道兀自葳蕤，一任春深。茫无际涯的成都平原成了花花世界，空气里淌着浓得化不开的芬芳。

原野村舍间，一树一树嫣红的雪白的丹粉的鹅黄的淡紫的深橙的骨朵儿，熙熙攘攘挤上枝头争奇斗艳。大红大绿的搭配，在世人的衣妆中属于大忌，可在春天的花境界里，竟蔚然而成一派流行风。你看看那些妖桃、海棠、石榴、玫瑰、牡丹、山茶、百枝莲、美女樱，谁不是艳红与碧绿渲染出来的俗美？那一份俗里，迸溅着咄咄逼人的热辣、艳媚，还含混着一点叛逆和挑逗，真是令人心旌摇荡。

痴蜂们成群结队奔忙于畴野花田。大片油菜花汇成漫无边际的花海湖，花事正盛。蜂儿扑扇着银亮的薄翼，扭动着有点儿发福的身躯，凑近那些花朵喋喋不休地表白。疫情一度曾牵连了它们，把它们和放蜂人阻隔在千里外，与这场花期的约会有些姗姗来迟。事出有因，得耐心对每朵花儿说明白啊。好一番嘤嘤嗡嗡的山盟海誓，终于拨动了锦瑟芳心，修成甜蜜的正果。

风也撩人，是吹面不寒的那一缕。先是掠过溪岸柳林，纤柔的柳枝惊蛰一下，随即吐出米粒似的芽蕾。有几尾黑翅白腹的燕子成双成对地迎风斜剪。看似冲着人撞过来，临近时却一个倏闪，很轻灵地逸飞开去，伴着三两声啁啾。“燕子啊，你说些什么话”，当年那位惆怅的诗人问得多痴情，这么些年过去了，有谁寻到答案了吗？

春日晴煖，空里流光中时而弥散一抹磨砂玻璃般的朦胧。人被拥在暖春的怀抱里，当然很是受用，却又心怀忐忑，时不时要抬头瞄一眼天。知道那春阳一如少女的心事，有些捉摸不定。因此出门总是要随身备一件外套，以防日头心绪不佳时猛不丁挨个冷脸。

融入春野的游人，憋闷地宅了这么久，突然一下获得肢体和心性的释放，哪经得起无边春色的撩拨？平素里再拘谨内敛的，这时也有几分放纵了。不过并没忘记给贲张的激情加一份理性的约束——大多数人的下颏仍旧挂着一只口罩，但凡感觉到有潜在风险即刻就捂上去。痛定思痛，需要居安思危。

刚从灾难的的冷色调里脱身出来，对春日的温馨与妩媚更有切肤之感。陌上花，垄间草，许多细枝末节，往常并不在意的，眼下见了，却是美得摄魂。  一技一叶痴痴地品味，心愫寸寸稣软。

女人们蝴蝶一般流连于绚艳的花丛，借口拍照留影，一个个大方秀出捂了多日的妙曼身材。宅家时光，她们整日裹着臃肿的居家服，忧心忡忡，谁还有心晒美？那些英勇逆行与疫魔厮搏的巾帼们，更是被严实的护甲模糊了本真容颜。如今，终于“著我旧时裳”，娉婷于浩然春光里。女人们摘掉口罩，神情里三分羞涩，七分显摆。脸蛋儿尽量探入花间叶丛，明面上说是取景，其实是人面桃花在比俏呢！

男人起初从表像看还保留了几分矜持。择一处花下草坪随意席地而坐，捧一杯自带的春茶，有一口没一口地闲啜，两只眼珠却像凸透镜一般全视角睃巡。唉呀可不得了，满世界的丽人倩影、秀色春光，一下子陷入眩晕，乱了方寸。

头顶的阳光烘得双眼迷离，浑身乏力。一丝倦意慵慵地爬上来，顺势躺下，和衣小眠。就那么迷糊一会儿，男人居然做了梦，凭睡梦里露出的一抹窃笑和那份憨痴，可以猜度，梦境中的滋味准是妙不可言。

【作者简介】

潘鸣，四川德阳市人。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近年在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百家、四川日报、四川经济日报、华西都市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农村日报、思维与智慧、德阳日报、德阳晚报和多家新媒体平台刊发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