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山鸿：杂草赋（9首）

山鸿（成都）

薄凉辞
风雨中的马路上
粘着几片落叶。人世间
有薄凉的时刻

一些命掉在了地上
另一些命
暂时还没有掉下来

它们又薄又透的样子
掉没掉下来
都是一个样

落叶经
有些在掉下来之前就已经暗淡
有些在这一刻正是金黄

无论金黄或
暗淡，他们都有着
已经完成的一生

他们的名字
顶多会被我们  再提起两三回

杂草赋
春日不事清除。今天我要放过的
是花园里的杂草：

让它们
在春风里再长一长

让杂草
也在春风里长一长

说这话的时候
我也是一棵杂草

大地赋
大地最是无辜，每年都会有一些
被占作坟地。坟墓上
不宜再种植庄稼，但可以有野草杂树长出

大地也有幸事：每年都会有一些坟墓
矮到了看不见。那里可以种花植树
也可以什么都不种

和我有关系的死者是越来越多
和我有关系的死者是越来越多
与我有交情的活人是越来越少

和那边的关系
不停地在加强

和这人间的连接
在不停地松动

曾以为，我就是嵌入人间的钉子
有我在，世界就牢不可破

而现在，我只能说
有人在悲伤的时候

你要知道安静

镇纸
大地轻薄如纸，风一吹就要翻篇
如此轻浮世界，最好有
实在的东西把它镇一镇

落叶有内在的分量
世间的浮夸心
遇见它
都安静

落日
落日红着脸。不肯把这一日
俯视人间所看到的真相
说出来。

我红着脸，不肯把这一日
将被没收的私产
交出来。

爱
今生
请让我
只在少数的几个时刻
爱少数的几个人

请让我
给出去的爱
没经过大脑思考
和比较

没有
流通
和交易的气息

一个人
多年前，
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个人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年，
时不时就想起他
也不知他把日子过得咋样
有几个儿女？孩子们是否都已长大？
脾气越来越火爆的嫂夫人
吵架后几天
他才和人家说话？

还想知道
他的身体咋样？是不是
动不动胆囊就要发炎？
痛起来要死人的毛病，
连喝两大盅热白开可以缓解

不喝酒
少吃油腻
少生气
莫往人多的地方去

老大不小的年龄了
亲娘老子的兄弟
要是假山假水都可以放弃
可是，我却一再放心不下他：
那个只在电视上
见过一面的自己

世道凶险。拜托了，好兄弟
此生，我没有给你丢脸
你也不要让我蒙羞

【作者简介】

山鸿，1967年生于四川万源，现居成都。长期致力于历史文化田野考察和教育观察。当代诗人，擅写落叶，有“落叶诗人”之称，代表作诗集《与落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