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闻成都｜川西草木物候记27：八月瓜 九月炸十月摘来诓娃娃

八月瓜

□孙海  文/图

秋天，各种各样的果果出现在了枝头上，赤橙红蓝黄，五光十色，引诱着每一个路过它们面前的人。在不经意之间，大自然总是会用一些细微之物勾起人们满满的回忆。秋色之中，川西的山野枝头累累的果实，就像是唤醒童年记忆最好的承载体。

山茱萸

说起野果，大概秋天的山茱萸最让人喜爱。山茱萸的果实深秋成熟，一颗颗明亮鲜红挂于枝头。山茱萸的果实，称为朱实也叫萸肉，是一味传统药材，耳熟能详的 “六味地黄丸”中就有“萸肉”的成份。

东汉张衡曾写下：“神木灵草，朱实离离。”诗仙李白更是说：“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李白的意思是说，我很想要攀着树枝，采摘下鲜红的朱实，吃了后好脱胎换骨成就仙途。传说中的朱实是神木所结，虽说没有人真正见过神木灵草的样子，但山茱萸长得特别喜庆的红果果却很符合人们心目中灵果形象。

许多年来，我曾对着山茱萸自豪地念出“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诗句，这样自得和卖弄了多年后，经过多方挽救，才终于明白自己插错了茱萸。曹子建曾写诗说：“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茱萸是山野中的君子，有兰桂一般的芳香品德。“茱萸”原来是一种气味芳香的植物，山茱萸并没有任何的香气，和重阳节也没有关系。后人考证，重阳插的“茱萸”可能是椿叶花椒也可能是吴茱萸。

我对山茱萸更耿耿于怀的是，它明明长了一副很好吃的样子，甚至我还为它不争气的流下过口水，但山茱萸骨子里竟然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货。当年我兴冲冲地摘下朱实品尝，不但没有成就仙缘，味道实在是酸涩难咽，一度破坏了我对植物的朴素情感。

一

沙棘

“披荆斩棘”摘美味

沙棘

棘，由两个“朿”组合而成，“朿”的意思是“刺”，两个“朿”字并排立着，表示棘树多刺。虽说多刺的棘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但为了摘到好吃的野果，小伙伴们从来就不惧荆棘丛里的各种钩刺，还从此深刻的体会到了“披荆斩棘”这个成语的内涵。

沙棘又名沙枣、醋柳。沙棘的茎干上有许多短而硬的刺，在它没有结出金黄色的果实前，完全是一种不起眼的灌木。虽说其貌不扬，但沙棘算是一种耐得住寂寞的荆棘树，它能够广泛适应于沙地、高寒和干旱的环境。在川西四姑娘山的山野之间，就生活着许许多多的野生沙棘，其中有一些沙棘树的树龄极其古老，长达数百年。

沙棘有极为发达的根系，生长迅速，于是成为防风、固沙、防水土流失的优良植物。沙棘的根系上有与微生物弗兰克氏菌形成的根瘤，能够将土壤中的分子态氮还原成氨从而被植物吸收利用，于是沙棘成为了人类改善生态环境治理荒漠的先锋军。

沙棘总是能够在寻常植物难已生长的不利环境中，凭借自己吃苦耐劳的本事，打下一片基业。即便如此，如果它没有一点让小伙伴们口水滴哒的执念，哪怕它的环境适应能力如此优秀，这个全身长刺的家伙也会让人敬而远之的。

在各种秋天的山野果实中，沙棘真算是一种口感极佳的美味。它味酸甜的果实在满足吃货的好奇心上，要比难吃的山茱萸靠谱许多。每年10月左右，当沙棘圆球形金黄色的累累果实在川西的山野间密布时，这种平时被人忽略的灰色带刺的落叶灌木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口齿生津。

二

枸杞

古老的中国乡土植物

枸杞

小区墙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懒散零乱的长着一丛枸杞，深秋时节，乱糟糟的枝条间结出了红色的果实。许久以前，一只停在墙头的小鸟带来了枸杞的种子，后来，枸杞种子就在墙脚处悄悄地发了芽。因为没人关注打理，于是自己恣意蔓生，四下发展。

枸杞是一种有很多分枝的灌木，这也是为人们所熟悉的古老的中国乡土植物。在《诗经小雅》中有“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的诗句。诗经之中，还有多处地方都曾提到过枸杞，比如“南山有杞，北山有李”。

枸杞的全身枝条长满了许多的棘刺，特别是老枝上还有十分坚硬的棘刺，李时珍说“此物棘如枸之刺，茎如杞之条”。因为常在荒地出现，全身又长着棘刺，这让它们看起来就显得不太友好。古人常常把枸杞和荆棘并列在一起，让他们成为荒凉衰败的象征，被人们称为荆杞。安史之乱后，杜甫就曾在《兵车行》中写下：“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相比起枸杞令人不愿亲近的多刺的植株，枸杞红红的果实却获得了人们的广泛好评。枸杞的嫩叶也叫枸杞头或枸杞芽，在春天的时候采摘新生的枸杞芽，用油盐清炒，却是一道美味的时令野菜。枸杞的果实红亮多汁看上去便极为诱人，我们的祖先认识和利用枸杞这种植物的历史也极为悠久，甚至在传说中还赋予了它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各种神奇功效。

《太平广记中》里记载了一个叫朱孺子的人，有一日，他在山溪边见到两只花狗相互追逐吵闹，然后跑进了枸杞丛中就不见了身影。朱孺子觉得很奇怪，于是就跑到枸杞丛下挖掘，结果挖出了两个枸杞根，形状如狗但坚硬如岩石。朱孺子就把它们拿回去，煮了三天三夜，才将枸杞根煮烂。吃了枸杞根后，朱孺子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后来就飞了起来，成了神仙。

我曾经在小区墙脚处偷偷地摘了几颗新鲜枸杞吃，味道着实一般，不但没有身轻如燕，还让邻居家的小孩一脸嫌弃的看着我，实在是让我有点惭愧。

三

火棘

饥馑年月的“救兵粮”

对于处在饥饿中的人而言，寻觅到一些能够果腹的野果应是比欣赏野花更加的实惠。在困苦流离中的杜甫对此更深有体会，以至于多年后，杜甫追叙往事，想起了一大家子为躲避战乱，穿行于野鸟飞鸣的山涧，面临着断炊的困厄。于是，“野果充糇粮，卑枝成屋椽。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

糇粮，便是干粮，能做干粮的救荒野果里，大概最为常见的应当是火棘。火棘是蔷薇科的灌木，这种四季常绿的植物在中国南方分布极广。它的名字里带着“棘”字，是因为植株的小枝上有很多的尖刺。春夏交季的时节，火棘会开出密密的白色细碎小花，吸引了许多蜜蜂嗡嗡翻飞于花丛。

秋天，火棘的果实逐渐变得通红，枝叶茂盛，果实累累，红绿相间，格外引人注目。每一颗球形的小果实看上去有一点像微型的苹果，如果放在嘴里尝尝，吃起来也有一些吃粉苹果的感觉，沙沙的带着酸涩。

从植物学上说起来，火棘和苹果之间的确存在着几分亲近，火棘和苹果一样，同样来自于蔷薇科苹果亚科，它的果实成熟时为和苹果一样，同样是由下位子房与花筒一起发育形成的肉质梨果。了解了这些生冷知识，并不是为了表明火棘有了想和苹果攀上亲戚的野心，而是在过去的饥馑年代，这种植物曾经拯救了不少饥民的生命。

火棘的别名便是“救兵粮”，饥馑年月，人们用它的果实磨粉代粮食用，它的嫩叶还可作茶叶的代用品。那一年，在金秋的山野间穿行的杜甫并没有心情吟诗，山中的火棘醒目的桔红色果实，让发现它的人眼前一亮，这一份糇粮来得正是时候，至于火棘味道和口感，在这个时候显得多余也并不太重要。

多年以后，人们早已忘记了这种饥荒年代的“救兵粮”，忘记了它们的酸涩和卡喉难咽的口感。火棘从隐居的深山一路行来，出现在城市绿地中，成为了一种美丽的秋季观果植物。

四

猫儿屎和八月瓜

猫儿屎

十月，猫儿屎慢慢成熟了。

这个有着怪异名字的野果来自一种丛生落叶灌木。当它们的果实成熟后，果皮会呈现出一种很不健康的蓝紫色，表面还有环状皱缩的纹，于是挂在枝干上看起来就像一坨坨砣砣的猫屎粑粑。

这种生长在中国南方山野的野果，还有一个“神农香蕉”的称呼，这样一个名字，将传说中的大神神农氏和美味可口的香蕉联系在了一起。淳朴善良的山民借用了关于神农的各种传说，就是要让你相信，神农之所以有有一些奇怪的能力，大概是曾经吃过这种果实，就算如此，第一次见到它的人，大概都不会对它的口感有太多的信心。

虽然名字和样子让人皱眉，不过猫儿屎的确算是一种值得尝试的野果。在它们蓝紫色柔韧的果皮里，藏着一条肥硕的白色果肉。童年时的小伙伴们义无反顾津津有味地一边吃着这一坨坨的粑粑，一边“呸呸呸”地吐出无数硬核的种子。

这种来自木通科的藤本植物和香蕉之间毫无任何的关系。如果不考虑如小石子一样的黑色种子，猫儿屎的果肉肉质确有香蕉的绵软，但味道略显清淡。

开口的八月瓜

和猫儿屎相似，八月瓜同样来自木通科，它硬而厚实的果实外皮到了成熟的季节会主动炸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就像一条条胖嘟嘟的肥虫隐于其中。八月瓜的口感和猫儿屎极为神似却更为浓郁香甜。这同样也是一种一边吃一边 “呸呸呸”响亮吐籽的野果。所以，很久以来，我一直把这两种藤蔓野物都叫做“呸呸果”。

秋天的季节，川西山野的各处景区中，总能见到山民采摘这些野果于山道间摆摊售卖。其实，和它们过多的硬如石子的种子相比，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果肉实在是没有什么搞头。“八月瓜，九月炸，十月摘来诓娃娃。”

我总觉得，猫儿屎和八月瓜都是极具心机的物种。它们总是会用奇特的名字和外表吸引好奇游客的关注，让游人们一路啃食野果，还沿途帮助它们散播种子。人类并没有真正驯化过这两种野果，然而它们打算悄悄驯化一些极具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人为它们传播后代，还能乐此不疲地为它们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