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张家鸿：人生至乐莫如读书——读侯军《淘书•品书》

张家鸿

不管侯军有多少种称得上“家”的身份，他最本色的身份都是爱书人。更形象点来讲，可以是“书虫”或“书痴”。他淘得好书在，还要品评好书。如果说淘书需要有人同行，与书店中人打交道，而品书则需要固守一隅，以孤独静谧为前提。

“淘”与“品”的自得其乐、甘之如饴，生动地刻画出侯军的书虫本色。“我爱书。这个爱，不仅仅是指爱读书，而是指对书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结，类似谈恋爱时那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依恋之情。”这是他的爱书心语。所以每到一地，侯军必想方设法寻访旧书店淘书。不淘书，则心中常会生出若有所失之感。大陆的许多城市之外，巴黎、伦敦、东京、法兰克福、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等或近或远的城市都曾留下侯军淘书的痕迹。淘书意在淘得好书，然遇见好书如大海捞针，难度着实不小。除却难度，还要有运气。倘若运气执意来临，那是挡也挡不住的。在南昌意外遇见《峭帆楼丛书》，实有几乎不能承载的喜悦。对于书店经理坚持加价的无理行为，侯军执意要标签价购下，最后如愿携书而归。满载而归的他还不禁自言自语道：“你们既然知道这是一部好书，却为何让她尘垢满面，深锁经年？我今带他出门，就是让他挣脱樊笼，重见青天呢！”书即是人，书是必须有坚不可摧的缘分，才能遇见志同道合之人。

有的时候，淘书是为了品书。把淘得的书请进家中，好似把好朋友邀进家里茶叙，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信可乐也。更多的时候，把书淘到手之后，想要独处一隅品评书中的诸多妙处，实在不是一桩易事。因为品书要有时间，要有心境。有时间却无心境、有心境却无时间的情况，生活中所在多有。淘书速度总比品书速度来得快，日复一日，淘得多了，品书就变成一种单相思。无药可解的单相思。

淘书之惊喜源于意外的收获，淘书之乐并不一定要淘有所得才能享受得到。淘有所得是目的，淘不求所得只是为了享受其过程，也算是目的。在尘封许久的书堆里寻找、寻找、再寻找，与书们相视而笑相忘于江湖，遇见自己已有的书如遇见老朋友，遇见自己不感兴趣的书是一面之缘。谁能说一面之缘不是缘分呢？淘书时与己相伴的书，不见得都是自己喜欢的书，也可以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书。书，有时候无须在意内容，只需在意它固有的形式。换言之，只要它是书就好。淘书是品书之外另一种形式的与书相伴，岂能不乐？

在《书香•墨香•茶香》中，侯军写道：“读书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为了自我愉悦，是为了暂远红尘，是为了与那些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著书同道，推心置腹地问道交流。”浑身浓郁的古典气质的姜威，在离世多年之后，依然让侯军想念不已。爱书至深、爽朗大气的胡洪侠因唐弢的《晦庵书话》而与侯军之间，书缘渐深友情愈浓。童心未泯的陈祖芬其人其文，均让人仿佛置身童话之境。

不认识的著书同道中，在侯军这里更多的是那些流芳于青史中的伟大灵魂。这也就使得下编“品书读人”比上编“淘书记趣”更显厚重与丰富。因为侯军的品书就是读人，进而在红尘俗世中砥砺自我。在这里，品书是侯军的自我期许。即便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浮生六记》背后一片真心乐天达观的沈氏夫妇、在诗作中心系民瘼与国运的范伯子、提携后进清静自守的孙犁、挚爱妻子挚爱家园的华盛顿、不屈于威逼与利诱的米开朗琪罗、痛斥强权维护真理的左拉等人物，都是侯军终生难忘的古圣先贤。他们充满高贵感的言行举止，有时候并不是特意提起或笔墨渲染，但是他们带来的精神润泽如清泉入心，令人长长久久地受用。

在历数完与天津旧书店文林阁的多年过往之后，侯军为2013年春节回津探亲再到古文化街，遍寻不着文林阁而怅然若失。“算岁数，梦龙兄也该到退休的年龄了，张大爷该是耄耋之年了吧，这对老搭档，你们还好吗？我来看你们来了，可你们在哪里呢？”因书店的关张而念及卖书给他的张大爷和高梦龙，侯军的买书不仅是痴迷，还是对自我生命的成全。因为这里有对性情相投、兴趣趋同的好友的牵挂与惦念。不独在天津，侯军在香港也有这样的经历与体会。从书店中购得诸多好书，当好书安然躺在书柜中时，书店却已踪迹难寻。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书是孩子，店员是书的兄弟姐妹，书店是母亲，孩子与母亲之间是精神传承的关系。孩子依然在身旁，母亲与兄弟姐妹却已毫无音讯，这样的感受岂是不读书不爱书之人能够体会的？

我在侯军的一篇篇文章里流连而过，好像看到这样的画面：他先是在书店里潜心搜寻，而后心生所得之后满载而归的喜悦，再往后是日日与书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的惬意。这些画面并不都是一二三按照时间顺序拼接起来的，更多的时候是一个画面的再三重复的出现。然而，把这三个画面视为侯军书生活的重要镜头是大致不差的。

正因为这些画面的真实存在，让我这个自诩为爱书人的读者认为，这本书的阅读是一段充满亲切感的精神之旅。侯军在后记中认为：“对每位读书个体而言，这些淘书和品书的瞬间和感悟，却往往构成其生命中难以忘怀的记忆，进而具有了类似于收藏品的珍贵性。”这是明明白白的实在话，每个人的记忆都是千金不易、万金难求的，更何况是和书相关的诸多美好呢？如果说这本书对我有什么直接启发的话，那就是它更坚定了我与书长相厮守的一己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