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祖国共成长”作品展播| 一位90后的成长记录——《我是这样长大的》

编前：为隆重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由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指导，四川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四川广播电视台、四川新闻网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联合开展的“我和祖国共成长”优秀文艺作品征集展示活动中的获奖作品，在封面新闻上进行展播。

今天展播的散文是来自作者张景怡的《我是这样长大的》。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年年适应年年老去，而智慧是沉淀精髓。连连跨过挫折后蓦然回首，可说一生的历史，怎会了无生趣”，听了郑秀文演唱的歌曲《我们都是这样长大》，张景怡开始回忆自己出生25年来走过的路，从而写出这篇散文《我是这样长大的》。在张景怡的成长道路上，她父亲在汶川地震中的表现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与启迪。张景怡说：“我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长大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情怀的，汶川大地震是我成长中的一个里程碑事件”。恰逢“我和祖国共成长”征文活动开始，张景怡回忆了地震时的细节和内心活动，把汶川大地震带给她的启迪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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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长大的

张景怡

1994年我出生在川东北一个边远的小县城，我的童年与小县城一样美丽，这是我人生最早的美好记忆。那时候，懵懵懂懂的我几乎每天清晨都喜欢看着远山背后缓缓升起红色朝阳，接着便跟爷爷奶奶一起快乐地大声唱“七点钟了，七点钟了，吃早饭”的自编曲子，吃过早饭我用小手拉着奶奶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重复着，简单而又快乐，我从没想过，除了努力取得好成绩和玩耍以外的事情。直到那一天，2008年5月12日下午14时28分04秒…… 作为英语课代表的我，正在台上进行单词听写，忽然间只觉得身体直不起来，双脚站立不稳，房屋剧烈抖动。

“一定是张敦庆这帮同学又在捣乱摇桌子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儿!”我非常生气地想着，因为实在是抖动得太厉害了。我觉得台下更吵了，嘈杂的环境几乎完全淹没了我念诵单词的声音。我忍无可忍，大声吼了句：“安静点，听不清单词了！”这时候台下不知道谁说了句“地震了，快跑！”我愣住了，地震？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渐渐又浮现了很多地震中人们受伤的画面。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害怕和惊慌，以至于身体也跟着颤抖。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班主任飞快地出现了，她说，快跟我下楼。就这样，我跟着老师和同学们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操场上。

挤在操场上惊魂未定的我们议论纷纷：这次地震中心在哪里？没有九级也有八级吧？你晓得个铲铲，不许胡说八道！这么凶险的地震，说不定要死人哦！一班那个最漂亮的女生都吓晕了，还是一个男同学掐人中才醒过来的！掉鼻涕你又在那儿幸灾乐祸，你娃小心挨黑打…… 还有人传出小道消息，高年级班有位物理老师当时正在教室里给同学们念单元测验刚出来的物理成绩，感觉到地震了，一下子就条件反射地拔腿冲出教室，刚跑了几步突然发现同学们没跑，又急转身对着同学们大喊“地震了，你们怎么还不跑出来……”过了不多久，校长在台上对着散乱的同学，也不喊集合，只是大声地讲话。他要求教务处组织同学们回家，并再三叮嘱说：这些天一定要和家人在一起，务必待在空旷的地方，不要去高楼附近或楼里面玩耍，最近也不要回教学楼。恢复上课的时候会通知大家。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里。到家的时候，发现家人都在楼下的开阔地上聊天，眉宇间似乎也有惊恐的痕迹。他们见我回来了，都围过来表示关切，奶奶还特别叮嘱让我不要上楼。她还唠唠叨叨地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说自己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也到了该死的年龄，死了不可惜，老天爷你要收命就收

我的，千万不要把我的乖娃娃收去…… 到了晚上，我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超级大的帐篷，说今晚不回家睡觉，大家一起睡帐篷。惊魂未定，加之余震不断，大家一起在帐篷里聊得很晚才睡觉。即使躺着，我也是辗转反侧，脑子里尽是白天听到的各种消息，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怎么也睡不着。我知道，大人们也没有睡着。第二天，家里人开始着急了。“难道是超市关门不给卖食品了？那我可要节约着喝水了。”我猜测。但我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几天后，我碰巧听到妈妈接到一个电话，妈妈和奶奶都很激动，“卫星联系上了，平安！”我疑惑着，什么平安？过了一会儿阿姨过来了，急切地问我妈情况，看见我在院子里平静地看书，就指责我没心没肺的，父亲失联几天了居然还没事人儿一样。

我突然懵了，父亲失联？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就像"5·12"地震当天一样嗡嗡地空白，突然，我似乎是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慌乱地跑去找母亲：“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了？”母亲说：“没事，已经联系上了，你父亲平安。“听了母亲的话我虽然心里安稳了，但还是怅然若失，不能释怀。这么大的灾难，我们没有跟父亲在一起这么大的事在我的生活中居然没有意识，难道真是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吓蒙了？吓蒙了也不应该呀！爸爸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之一呀！我还是个人吗？我无法原谅自己，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从此以后，我仿佛变了个人。我开始关心所有与抗震救灾有关的事情，我跟着其他阿姨一起在一楼邻居家里看电视，看抗震救灾的英雄们从地震的废墟里救人的场面，看地震和余震的相关报道，去手机上查询地震的相关资料，我被救灾的英雄们感动着，也被那些从废墟中搜救出来的顽强的生命感染和震撼，眼泪擦干了

又流，流了又擦干。就这样经过了信息爆炸的两天，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紧张的担忧、恐惧的焦灼、悲伤的鼓劲、震撼的感动…… 一夜醒来，我突然长大了十岁。人生短暂，世事无常，我应该怎样活好自己？一个人要做的其实很多，需要承担的也很多，诸如责任、义务、感恩、仁爱，这些应该而且必定是人活一生的价值，毫无疑问也是意义。我第一次理解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含义，有一些切肤之痛，或许说更接近于理解这句话的深沉内涵。我不敢轻言对这句话的理解已经深刻，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此前这句话离我是那么的遥远。想一想，一个人要进入一句话、一个语词的内核都如此费劲，都需要偌大的一个灾难来辅助开示，更何况一个人生，一个理想，一个世界，为此，我惊异于我的肤浅，同时我又庆幸于我的进取。一次崭新的认识便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新生的机遇！

我妈说，父亲原计划是5月12日下午两点到汶川开会的，但当天临时收到通知--会议延期，父亲返回马尔康途经理县时发生地震。父亲行车所处的位置道路前后塌方，幸好他们无碍。说来也是传奇，人生际遇大灾来临小运气也能活命。父亲车上五人，路过汶川刚买了几箱矿泉水和牦牛肉，并且在路过一家面馆时候，他们刚好饿了，于是停车吃面，耽误了十几分钟。假若会议不取消，或是不吃那碗面，再抑或没有买那几箱矿泉水和牦牛肉，父亲他们几个的生命就难说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明明白白感受到生命是如此脆弱，奇迹也是如此真切。

之前，竟然丝毫没有想到父亲可能会遭遇危险，上次通话我还在抱怨父亲对我要求太高而跟他拌嘴。又过了几天，父亲和家里通电话了，原来上次的连线只是卫星联系上了一分钟，然后信号就断了，母亲怕我担心，没敢告诉我。父亲电话里和我说，他就地参加抗震救灾，暂时回不来。父亲说，孩子，你读初中了，也是大人了，从现在开始，你要逐渐明白，守护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老百姓的生命安全，爸爸有责任，

希望你长大了也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青年。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爸爸不只属于我们这个家，他还是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我应当支持、理解和尊重他。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不应该一直懵懵懂懂地只长年龄只长个头而不长思想，我的肩头也应该扛起责任，为自己的小家，也为更多的人，更为这个国家。我想到了《红岩》里的江姐，还有黄继光、雷锋，他们心中都有着对自己生活的土地和人民的深沉的爱，他们是有信念有理想的人。我由衷地敬佩我的父亲。父亲终于回来了，家人团聚，有一种劫后重逢的欣喜与安慰。因为连续抗震救灾工作艰辛劳累，父亲的耳朵发炎了，疼痛、流水，可他不能离开抗震救灾的前沿。因为这一次特殊，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父亲再也找不回灵敏的听力了。看着戴着助听器的父亲，我感到无比心疼。但是父亲说，没关系的，这样也值得。

父亲还说，当时救灾时，只有皮鞋的他，在山路上根本踩不稳，每次都想着走大路不走小路，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样我们还能找到他。这句话又让我热泪盈眶。救灾时，在一个村子里，父亲碰到了一位好心的妇人，她把自己的一双布鞋换给了父亲。父亲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只是满含热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多么朴实的灾区人民！那一刻，父亲觉得不论是否能活着走出灾区，他这辈子都值了。

由此我知道我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可是，每每想到，我差一点儿就没有父亲了，而父亲不在身边的时间我竟浑然不觉，这是多大的失误、多大的不孝呀！可是父亲知道后，依然是一脸慈祥，没有一丝责备。父亲，您哪怕轻描淡写地教育几句也好啊！难道您看出了我的自责，看出了我的忏悔而故意采用的智慧手段。不！我明明看到您眼里只有爱，我更伤心更自责了。

地震后学校复课，班上组织捐款支援灾区重建家园，我毫不犹豫地打碎了我的存钱罐，用我全部的积蓄——200枚硬币换成2张100元纸币，捐给了重灾区。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大学毕业我光荣地成了一名守护者--一位商业银行的监管员。能把自己热爱的金融专业和自己的梦想结合在一起，我想我真是幸运极了。我想到了那一片又一片狼藉的地震废墟，想到了那个跟父亲换鞋的灾民，想到了地震灾区失去父母的孤儿…… 钱，可以雪中送炭！钱，可以重建家园！父亲，我是不是已经有了担当？或者说是不是已经具有了担当的能力？我知道任重而道远！父亲，我长大了吗？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完全是您希望的女儿。此时，我又看到了您的笑容，依然是一脸的慈祥，满满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