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方阵｜杨黎的诗（12首）

杨黎（成都）

远飞1332
我先看见一个女人在奶孩子
一个年轻的妈妈在玻璃门后面
然后，我又看见一个女人
她在另一边，她也在奶孩子
再然后是第三、第四、第五六七个女人
她们都在奶孩子，在机场
巨大的玻璃门后面……这是早晨七点
孩子们饿了，我也饿了

远飞1331
以前我经常梦见掉牙齿
一颗一颗地掉，满口都掉光了
后来，我安了假牙
还梦见自己掉，也是一颗一颗地掉
每一颗都掉得像真的一样
我捧着这些假牙，分不出它们的真假

远飞1330
狮子座的最后几天
我们在公路上看见一头狮子
不晓得它从哪里来的
但看得出，它在公路上已经跑了好久
它有时跑得慢，有时跑得快点
快与慢并不重要，特别是夜色正在降临
我们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模糊得已看不见狮子的面庞

有点想
我在努力跟上
一个小姐姐的步伐
她时快时慢
我也只有时快时慢
关键是她停下后
我却突然不知所措
重点是突然
她转身看远处，胸脯
一起一伏

道理
有人问我某某怎样
我说对我挺好的
所以他就是挺好的
有人说，他和
某某某也好
我说，这个我知道
但我不能因之
而认为他不好

远飞1309
我认为，王维的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刚好
多了人这个字
或者，准确地说是
人这两个字
比如只写空山不见
但闻语响八字
因为合理去掉两个人
这个多余的主体
一切并没改变
相反却增加了
空荡荡的寂静
一如我从北京南站
鱼贯而出
内心没有喧闹

一些怕鬼的人
五个谈鬼的人
其实他们就是鬼
我喜欢两个
分别为某某和某
但她们不知道
自己本身就是鬼
她们还以为
她们和我一样
是一个
怕鬼的男人

不行
重要的是行
而不是，不行
也不是什么
不行，和
什么又行
并且，你更不能单一的
理解为我不行
或者你不行
关键的是，我们什么不行
当我们说出
不行的时候
不行，就是一切
总有一天
世界要对我们说清楚
也可以是他们
也可以是你们
不行，就是不行
无论说什么
都永远不行（那么）
不行就真的
比行要行
（这里应该有一个问号）

路过
北京的女人
比南京的漂亮
但南京的女人
都是南京的
而北京的女人
都不是北京的
她们是三里屯的
是海淀的
是从望京到国贸
好多地方堆积
在一起，真的不错

四个四重奏
四个四重奏
非常奇怪
它不是讲述的
乐器的故事
也不是讲述的复调的故事
它反复讲的是时间
一段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现在的时间也只是
包括在过去和未来之中
而我不同
我想讲的四个四重奏
一个是弦乐
两把小提琴和一把中提琴
和一把大提琴
我们从大厅走过，有很多人
但大家都动作缓慢
没有声音
然后是管乐，萨克斯、长笛、圆号、单簧管
我站在路灯下
圆号的声音比它们都悠长
所有的时间
其实都不是时间
只是因为安静
我才看见远处的嘴巴一张一合
另外两个却
不在演奏中

让一些回忆暂时停止
我三岁那年
听见我妈说她
三十岁了
她这句话不是给我说的
也不是对我爸说
当时，天已经是晚上
我们家换了
一盏新的灯泡（很亮）
我妈这句话
是说给我外婆听的
我也偶然听见
还一直记到现在

远飞1284
他杀过两个人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杀过
两个人
居然都没有杀死
其中有一个
还活到了99岁
临终前
他说如果不是
他杀我的话
我咋个能活到今天

诗人简介：

杨黎，当代作家。1962年生于成都。第三代诗歌运动发起人、发言人和代表诗人。废话理论阐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