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杨代军：英雄

杨代军（金堂）

他23岁的时候，我13岁，高中毕业。不信么？1970年代，读初中才两年呢。

那天毕业典礼，学校请他来作报告，他参加过保家卫国的战斗，是名英雄。他讲得很实在，说到他的排长临死前给他的遗物竟是排长女朋友的绝笔信时，他哭了，他说他就是为军人的志气英勇冲锋的。

我们听的人也都泪流满面。我决心向他学习，决定当兵！

他33岁的时候，我23岁。这时，我已经在长白山某队当兵了。

那年春节，我回老家探亲。一位在母校当教师的同学告诉我，那位在街上补鞋的师傅，就是给我们作报告的英雄。我很惊讶。同学说，他不容易，他很硬气，他回乡后，虽然脚残了，却一直自力更生。

在他补鞋的摊前，我试着询问点他什么。他一言不发，看着我这个穿军装的人，点点头，脸上已没了往日的英雄气概。我想给他谈谈当兵的感受，他一直无语。

他43岁的时候，我33岁。这年，我带着爱人，孩子返家了。

我到处寻找工作，整天提着在部队获得的三等功以及解放军报发表的作品去碰运气。

一天，一位像当官的男子从某办公大楼出来，我自告奋勇地叫他，他一惊，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想找份工作，我是部队转业的。他说，找人事局去嘛。

我说，您能看看我的东西吗？我拿出看家财产，一个三等功以及厚厚的剪集本（全国发表的作品）。他看了看，叫我明天去找他。

我高兴极了，带着儿子到街上转。到补鞋的英雄摊前，儿子吵着要玩补鞋的工具，我怕影响英雄的生意，给了儿子一巴掌，儿子哭了。没想到，英雄对我不客气地说：“人活一辈子，别以大欺小。只要有双手，啥干不了呀？”英雄的一句话，让我眼含热泪。

他53岁的时候，我43岁。我已到那位我偶遇的领导手下干了几年。

那天，办公室门前，他——那位英雄来了。他想询问低保的有关政策。这是我所在单位应解决的事。我带他走进分管科室的办公室。我告诉办公室人员，一定要介绍清楚。

他很满意。这一刻，我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54岁的时候，已经不在了。

那是去年，儿子当兵回家探亲，我又带他到街上转。可到了英雄补鞋的地方，人们告诉我：他已经走了，听说他为阻止一帮社会闲杂人员闹事……

一时间，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我拉着20岁儿子的手，握得紧紧的，什么话也没说，泪水已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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