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闻成都 | 川西草木物候记21 西岭幽林隐藏的神秘吃肉世界

文/图 孙海

高山捕虫堇

石砾山巅，是一个苦寒的地带，高海拔山地氮磷等养分都十分匮乏。7月末的一天，一只微小的蚊蚋寻着一丝让它沉迷的气息，飞向了冷杉林缘的一处岩壁，很快，它发现了几朵眉清目秀的小白花，花冠的上唇两裂，下唇三裂，它们出现于岩壁之间，小花在山风中摇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洁白的小花下是莲座状的肥厚宽大的叶片，上面密布着腺毛，令小虫陶醉的气味正来自于腺毛上的腺体分泌物，于是小虫轻轻降落在平坦的叶片上，打算在叶片上晶莹的分泌物间大快朵颐，这也是它这一生里享用的最后一顿盛宴。

在这只小飞虫成为高山捕虫堇的一道美食点心以前，它用自己纯洁清秀的小花和呆萌可爱的叶片，拼命掩盖着自己悄悄吃肉的本性。这是一种分布在川西高山山地的食虫植物，在严酷的自然选择压力之下，它们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具备了通过它们的叶器官捕捉昆虫并将它们转化为自身必要养分的能力，于是有了吃肉的爱好和能力。

和蝇子草、瓶子草、猪笼草等那些有如异星生物般怪模样的食虫植物不同，高山捕虫堇有着极为清秀的外貌，它们的有着肥厚多肉的莲座状叶片。有着如多肉植物般浑圆肥美的叶片，叶片表面长满了极为细密的腺毛。高山捕虫堇通过叶片上腺体分泌的粘液和散发出的气味来诱惑猎物，当小虫被腺毛分泌粘液粘住的时候，就再也无法脱身。感觉情况不妙的小虫们开始拼命的挣扎，于是刺激了高山捕虫堇分泌出消化酶。

都说肉食者鄙，然而论起吃肉，高山捕虫堇是一类吃相极优雅的植物。这个像停机坪一样肥厚宽大叶片能粘住许多前来觅食的小虫，这个时候它们的叶片由叶缘开始向内慢慢的卷起，将这些小虫包裹起来，虽说它们没有红烧、清炖、烧烤、干锅、卤煮的欲望，通过一系列手段精巧配合，在消化酶的帮助下，可怜的猎物被分解成液体，然后被叶片慢慢吸收。

在高山苦寒之地，高山捕虫堇演化出了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它们通过捕捉昆虫来获得氮磷等必须养分，从而使自己的基因得以延续。

山涧一处潮湿渗水山壁，生活着娇小柔弱的圆叶挖耳草。8月，圆叶挖耳草从紧贴着石壁湿漉漉的圆叶片上长出了一只纤弱的花茎，花葶的顶端开出了几朵如米粒大小的淡紫色小花。小花的喉部有醒目的黄斑，小花的上唇半圆形极为细小，顶端微凹，上唇的上方是半圆形的淡黄绿色的萼片，相比微小的上唇，小花圆形下唇显得极大，边缘微微浅裂。整朵小花显得极为别致，就像一个张开双臂穿着袍子的小丑想要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圆叶挖耳草

石壁上水流滴嗒，圆叶挖耳草就隐居于这样幽暗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这种长得极为娇小柔弱的小草本，居然也是一个食虫的植物。和高山捕虫堇一样，圆叶挖耳草同样来自狸藻科，不过它是狸藻属的植物，长期以来，它都用低调的外表来掩盖它们偷偷吃肉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它竟然就是传说中烹制罐罐宴的宗师。

圆叶挖耳草是一种环境耐受力很强的植物，要在光线和养分都十分匮乏滴水岩壁上生活，所以和高山捕虫堇不急不慢的优雅吃相不同，它捕获猎物的身手极为迅捷。圆叶挖耳草在紧贴石壁的根部上方隐藏着由它们叶器官特化而来的透明的捕虫囊，这个捕虫囊由上下两部份组成，上面是一个透明的盖子，下面则是一个透明的真空罐子，整个捕虫囊只有大约一毫米左右，所以肉眼几乎看不见它们。

在这样一个小罐子的盖子附近，还生有一些细小敏感的纤毛。一但有同样微小的小虫不小心触动盖子上的纤毛时，这个盖子就会猛的打开，在空气压力的作用下，连着水流一起将小虫瞬间吸入下面的透明真空罐内，此时盖子合上，罐内的小虫无处可逃，在消化酶的帮助下，化为肉汁，成为了一道可以慢慢享用的肉食。

悬钩子，民间俗称叫泡儿，摘下它们的果实，曾被果蒂占据的地方留下了个圆圆的凹坑，看起来就像一个倒扣的精致的小碗。悬钩子的这种果实是由许多小小的，富含汁液的小球状浆果聚合而成的，称为聚合果，每一粒“小球”中都包含了一粒种子，清甜香滑，微酸适口。

藨寄生

泡儿在古时也写作“藨”，这是一个多音字，在指悬钩子属植物时，读音与“pao”相通。在川西山地，“藨”的种类有很多，有的果大，有的果小，它们分布的海拔也有高有低，包括它们的味道也是有的口感极佳，有的不堪一吃。

西岭海拔2800米的冷杉杜鹃林下，生活着一种多刺的悬钩子，盛夏七月，它们利用短暂的夏季拼命生长，在林下的草丛间枝叶招展，带钩刺的枝条四下蔓生，显得无比杂乱。这个季节，它们的果实远没有成熟，对任何人都毫无吸引力。

幽暗林下，阴湿零乱的悬钩子灌丛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大堆极醒目玫瑰红色，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丛自地面长出的极为奇异的花朵，它们无枝无叶，就自地面处突兀地生长出来。这一大丛的花朵，每一朵花的玫红色的花冠都好像一个张开的嘴巴，嘴巴的上唇大顶端微凹，而下唇远小于上唇，还裂成了三瓣，就在这个张开的嘴巴里，吐出了1枚微微二裂的柱头。

列当科中有许多的寄生植物，它们不但要过“寄生”的生活，而且还挑剔寄主，这个科中许多寄生植物是专性寄生植物，有固定的寄主，就是一副这辈子就是要吃定你的态度，比如沙漠中有着极大名气的肉苁蓉就寄生于梭梭属植物根部。而这个自地上直接长出一大丛的花朵极为妖艳怪异的植物来自列当科藨寄生属的藨寄生，因为这种植物常常寄生在悬钩子属植物（藨）的根部而得名。

长相邪异的藨寄生是一种彻头彻尾好逸恶劳的植物，它自己没有叶绿素，也无法通过光合作用来过自给自足的日子，于是这辈子就把主意打到了悬钩子身上，藨寄生通过吸器和悬钩子的根部连接在了一起，它们从寄主身上获取生长所需的全部营养物质、水份、矿物质，被寄生的悬钩子由于营养被掠夺，从此过上了凄惨日子长得越发不堪，枝叶萧疏，结果也极少，而依靠掠夺过生活的藨寄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吃大户的心态，在夏季，当它们夺取到足够的营养时，花茎便从悬钩子的根部钻出了地面，等待花开。

一缕阳光透过幽暗的林下，隐秘之地，数朵花簇生在一起，一朵朵的藨寄生脸上泛着红润而满足的光。

钻入海拔2000米附近幽暗无光的落叶林下的灌丛中，在地面上的堆积的腐质落叶层间，长出了几个“红蘑菇”，顶端暗红色的球状的“菌盖”上密布着细小的白色颗粒。它的外形看起来实在是有点邪恶，又带些神秘。

筒鞘蛇菰

虽然看起来像菌类，但其实它们是货真价实的开花植物，来自蛇菰科蛇菰属。看上去像“蘑菇”一样的样子其实是这种植物的花茎，仔细观察它们的“菌盖”许许多多小颗粒，这其实是它的小花苞。8月，筒鞘蛇菰“菌盖”上的无数白色小花纷纷绽放，从小花中伸出来细小的花蕊。

筒鞘蛇菰是一种过着全寄生生活的肉质草本，它们高头不高，大约只有10厘米左右。在地底生长着肥厚的球形的地下根茎，筒鞘蛇菰没有正常的根，它们依靠根茎上的吸器寄生于寄主植物的根上。被筒鞘蛇菰看中的寄主通常是杜鹃属植物，筒鞘蛇菰通过吸盘和杜鹃属植物的根连在了一起，从此通过寄主为它们提供生活所需的全部营养。许多的时候，它们都低调的躲在地底，到了盛夏季花期时，它们的花茎露出了地面，于是幽暗林间的地面上长出了暗红色的“蘑菇”。

筒鞘蛇菰

邪恶的造型，鬼魅的颜色，似菇而非菇，还有这高冷的名字，蛇菰，永远是深山老林里一个神秘莫测的角色。

夏季是各种马先蒿属植物的花季，这些花型奇特而艳丽的马先蒿盛开在川西的山地与高原，形成一副万马奔腾的盛况。8月，穆坪马先蒿在西岭的林间开出了长相奇特的紫色小花。穆坪马先蒿的花冠造型十分的奇特，它的上唇特化为狭长的喙，上端突然以直角转向，再向前伸长上翘，这让它的花看起来像是长了一个长长的象鼻子。

穆坪马先蒿

穆坪是四川省宝兴县的旧称，宝兴县的县治所在正是穆坪镇，所以它也叫宝兴马先蒿，这个长相奇特的植物来自于以过寄生日子而著称于世的列当科。和彻头彻尾过着寄生生活的藨寄生不同，穆坪马先蒿生长着着羽状全裂披针形的绿色叶片，它们的叶能够通过光合作用自己制造养料，这让它看起来和其它正常的草本植物没有什么不同。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没有人把马先蒿当作是寄生植物，马先蒿属的植物也长期被放在玄参科之中。

后来，人们发现马先蒿属全都是偷偷摸摸地过着半寄生生活的植物，它们根系发育并不健全，依靠自身根系的直接吸收能力无法满足自身生长需要，于是他们偷偷地通过地下根部隐藏的吸器，从寄主植物那里获得水分和养分。和有固定的寄主的藨寄生不同，马先蒿属植物选择寄生的植物更为多样，形式也更为复杂。

后来，这种偷偷摸摸的半寄生行为终于被人发现并揭穿，不过，穆坪马先蒿表示并不服气，这个翘着奇特长尖鼻子的花朵像是气得脸色发紫地辩白：“半寄生不算寄生，我明明会光合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