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毛竹：老妈的菜园

毛竹（重庆）

端午节那天，父母亲阔别住了七十年的老房子老村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之所以让他们坐火车而不是飞机，是因为父亲的腿刚做完大手术不久，还不能多走路。我反复的衡量之后，选择了火车，我给他们买了软卧，告诉他们可以一路“躺”到重庆。

将父母亲接到家后，老妈甚至还没来得好好歇口气，就开始翻找随身携带的行李，拿出若干个小纸包，我好奇地问：“千里迢迢，你带的啥宝贝呀？”老妈一边小心的打开纸包，一边辨认着说：“这包是香菜籽，这包是白菜仔，这包是水萝卜籽……”六个小包被她仔细打开、查看后又包好，摆在饭桌上显眼的地方，像六个昂首准备战斗的士兵。然后老妈走到客厅外面的阳台，一边打量一边询问：阳台上这么大地方，不种菜可惜啦。你那些盆盆罐罐的花，都是些啥？也不开花，还不如种点菜呢。

为了让老妈高兴，也为了让她找到在我这里住着的乐趣，我开玩笑说：“从此以后，阳台你说了算。”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老妈早早起床，把我原来花盆里的花花草草给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她一边松土，一边感叹：“你这里的土质不好，看着干瘪，哪里像咱们老家的土，又黑又肥。”

我知道老妈说的没错，在乡下老家，老妈的菜园是出了名的好，里面要啥有啥，简直像百宝盆，夏天吃的青菜一应俱全，黄瓜、茄子、玉米、白菜、香菜、水萝卜、臭菜等，甚至还有一种叫做婆婆丁的野菜，每次邻居来串门，都会在走的时候摘上点拿走。因为只有父母亲两个人的菜园子，那些菜是吃不完的，但是不种菜，让菜园子荒着，那是父母亲不能想象的事情。

老妈也不止一次在电话中惋惜：家里的青菜多得吃不完，你要是离得近，就给你送来点了，可惜你没这口福。

为了能让我吃上她种在家里的青菜，老妈把她七十年的人生智慧全用上了，她把野菜婆婆丁晒干，然后捆成小捆，硬是用她单薄的背，背到了重庆。

老妈在我的阳台开辟了她的菜园子，她细细松土，将花盆里的土全部倾倒出来，用手一点一点将土全部碾碎，将里面的花根花须全部清理出去，细致得像照看刚出生的婴儿。她在每个花盆里种上一种菜籽，按照她喜好的顺序一溜放置在朝阴凉的地方，她的大部分时间也因此逗留在阳台上。我和先生每天下班后都要去欣赏一下。三天后，香菜籽最先发芽拱土了，全家人都很开心，仿佛香菜就快作为大菜被端上餐桌。

可惜好景不长，香菜长出土后，就哼哼唧唧不再长大，黄皮蜡瘦的，看着可怜兮兮的。其他几盆菜籽就更是连发芽都未曾发出来。老妈种了一辈子菜，居然遇到这种种菜不出的情况，整整一天，老妈都像霜打的茄子，她唠唠叨叨和老爹分析着原因，最后两个人一致同意说是土质的问题，不服输的他们准备想办法换点好土接着再来试种一次。

正好楼下花池的工人在栽花，老妈凑上前去和人家攀谈，不晓得用了什么甜言蜜语，从花工那里要了很大一堆土，然后她和拄着拐杖的父亲蚂蚁搬家一般一点一点将土运回家来。

这一次，老妈不再将菜籽直接种下去，而是先将各种菜籽用小杯子发了芽后，再种到花盆里。不知道是换了土的缘故还是换了栽种方法的缘故，六盆菜籽全部齐刷刷长出来了，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老妈更是得意得不得了，一边给菜苗浇水，一边说：你们这地方，真是啥都不好，种个菜也这么费劲，还是咱们老家好。

的确，在老妈心里，老家啥都好，空气好，人好，鸡鸭鹅狗都比重庆好。可是因为儿女的缘故，他们却得背井离乡，离开熟悉的故土和家园，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或许，这个阳台上的菜园，是唯一能让老妈与故乡连接起来的地方。这大概也是老妈坚持种菜的原因吧，她用这种方式来惦念着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