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潘鸣:闯祸记

封面新闻 2019-07-01 16:27 41943

潘鸣(德阳)

或许是因家庭负担太重导致心绪沉郁,或许是兄妹4个过于咶噪令他烦乱,或许是天生性格使然。总之,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终日眉头紧锁,不苟言笑的人。他很少与几个孩子有亲昵的言语举动。偶尔我们做错了事,闯了什么祸,惹他生气时,会招致他劈头的责骂。盛怒时,他甚至会抡起巴掌,赏我们一顿皮肉之苦。

每当此时,母亲总是一边挺立在父亲面前挡成一堵墙,竭力袒护着我们;一边给我们使眼色,让我们赶紧认错。风雷激荡后,母亲把我们拉到旁侧,一面帮我们拭眼泪,一面替父亲解释:“他其实疼你们得很,这样苛严,也是为你们将来好……”

奇怪的是,有两次,我扎扎实实闯了祸,导致的损失还不小,父亲的暴风骤雨居然没有如期降临。

我刚上小学高年级那一阵,与父亲同校任教的一位教师神秘地来到我们偏僻村小的家里,寄存了两个沉甸甸的纸箱,里面装满了中外名著和一些文学杂志。那是那位老师多年的珍藏,害怕被抄走,转移我家避险。

我尝试着翻开那些厚重的书卷,小心翼翼走入字里行间,很快就陷入一种全新而神奇的精意境……那些日子,我进入一种如饥似渴的阅读状态,随时随地手中都捧着书卷。箱中藏册不加甄别,逐一生吞活剥。对此,父亲甚是开明,以默许的态度纵容我这一份贪婪。

那年腊月三十,全家热闹着张罗团年饭,我的任务是抹桌凳摆碗筷。我正沉浸在《红楼梦》黛玉葬花的情节里走不出来,右手捧书喂着眼睛,左手舞着抹布心不在焉地在桌凳上一阵游走。然后顺手将脏抹布扔进盛着洗碗水的锅里搓洗。

恍惚中,竟错将腌臜的抹布扔进腊肉汤菜锅里。我脑袋一麻:这锅肉菜汤是家里过年的一道大菜,是要吃到正月初几的啊!偷偷扫视了一下,全家人都各自忙着,没被捉拿现行。赶紧趁乱将抹布捞出,用清水漂洗毁灭证据。

团年餐上,看着家人都先盛一大碗汤菜开胃,我又恶心又惭愧,却不敢声张,只是兀自避开那汤盆儿。父亲先着实呷了一大口菜汤,咂咂嘴皱眉道:"咦,这汤味咋像是发了馊呢?”母亲一听不依了:“才起锅的鲜汤,咋会馊?”

我脸刷地红了,恨不得将头缩进肚子里去。我的窘态引来了父亲怀疑的目光,他威严地注视着我,显然已猜到了事情的端倪。但看了一眼我手边寸尺不离的书卷,于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面部神情随之舒展,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不再说什么,埋下头,若无其事地吃下了那碗汤菜。

我知道,父亲一定洞察了事情的原委,他是有意给了我一次无声的宽谅。

另有一次,我守在蜂窝煤炉旁煮午饭。最后一道工序是把铝锅底侧轮转着用炉火烤灼,我用小砖头把锅儿向火斜支着,见缝插针捧一本书津津有味地品读。却不料那砖头重心不稳滑了坡,一大锅将熟的米饭哗啦倾撒在煤灰堆上。

那时,各家的口粮严格限量供应,每一粒粮食都异常珍贵。我这一锅翻掉的,可是全家六口人的一餐饭啊!

事故发生时,父亲恰好在我身后。情急之下,我赶紧蹲下身子,用双手去把炉灰面上的米饭往锅里捧,那米饭滚烫,燎得我边捧边直甩双手。我估摸此时父亲一定是火冒三丈,他那积蓄着怒气的手掌已高高抡起。我提前将头颈龟缩成一团,皮肉已作好承接击打的准备,甚至已预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接下来的实际情节却出乎意料,父亲居然又一次没有动怒。“别用手捧,会烫伤的。”他温和地这么说了一句,拿一把锅铲,紧挨着我蹲下来,轻轻把没被污损的米饭一点一点铲回锅里。“莫事,饭不够重新再煮点,以后看书做事要两不误,小心些哦。”

莫名其妙闯了祸,没挨揍,甚至连一句责骂也没有。可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鼻头却突然有些发酸,眼睛一热,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作者简介】

潘鸣,四川德阳市人。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校园文艺联合会副主席。在散文百家、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思维与智慧、德阳日报、德阳晚报和多家新媒体平台刊发散文、小说多篇。

【“时光”栏目征稿启事】

讲真实故事,自己的,他人的,都可。字数控制在1200字内,原创首发。面向四川省内征稿。勿用附件,标题务必注明“时光”。部分作品会被华西都市报《宽窄巷》副刊选用。投稿信箱:huaxifukan@qq.com。

评论 2

  • 518196 2019-07-01

  • 北海之滨 2019-07-01

    👏👏👏

我要评论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