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丨李兰春:大脚板

封面新闻 2019-06-10 17:15 36604

李兰春(射洪)

我的母亲人称大脚板。她的大脚板在我们镇是出了名的,走起路来蹬蹬作响,长辫子一甩,像一阵风刮过。不知为何,帅气儒雅的父亲就被这一阵风刮晕了,迷迷糊糊拜倒在她的大脚板下。

俗话说“脚大江山稳”,母亲的江山就是家里那个巴掌大的弹丸之地。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脚板,偏偏遇到了多病的婆婆,外加一窝兜娃儿,一家大小八口人,光靠父亲寄回来的那点钱,给婆婆看病吃药都不够。

母亲为维持一家生计,见子打子,买卖粮票,做庄稼,种小菜。每当傍晚,就将小白菜、韭菜、莲花白洗得干干净净,装在箢篼里,吩咐我和二妹抬到街上去卖,全部两分钱一把。

8岁的我和5岁的二妹抬着箢篼,一边走一边唱:“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抬着菜蓝上市场。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卖菜卖菜声声唱。”我们的声音稚嫩甜美,小白菜很快就卖完了。

一年中,只有过生的时候,母亲才会给我们煮一个鸡蛋:“吃吧,吃了鸡蛋,这一年一滚就过去了。”

由于婆婆常年多病,所以母亲千方百计攒钱买鸡蛋,每天早晨给婆婆过早。清晨,鸡还没叫,母亲就将煮好的开水蛋端到婆婆床前。母亲为不吵醒我,总是踮起大脚板,轻轻走到婆婆床前,推醒婆婆,将碗端给她。然后又踮起大脚板,悄悄退出去。

婆婆的脚只有三寸长,著名的尖尖脚。小朋友在街上看到婆婆走过来,边跑边喊:“老婆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

婆婆最喜欢我,每天清晨,我睡得正香,她就用她的尖尖脚踹我。我梦里梦戳坐起来,接过她递给我的鸡蛋,迷迷糊糊吃了。淡淡的腥味混合着白糖味残留在喉咙,又倒下去睡着了。

父亲在石棉矿开车,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晚上,我透过门缝悄悄偷看,母亲的大脚板和父亲更大的脚板紧紧挨在一起。再往上看,只见母亲害羞地拿着一条红纱巾,头靠在父亲肩上,父亲手拿《今古传奇》朗读,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敬灶神,母亲头上拴着红纱巾,身上穿一件大龙大袍的灰色外套,举起一把用竹叶扎成的大扫把,里里外外打扬尘。蜘蛛网呀灰尘呀,纷纷扬扬,一不小心,渣渣就掉到她眼里,然后就大声武气喊:“快来帮我吹一吹。”

我翻开母亲的小眼睛单眼皮,使劲吹。哈哈,好玩,平时像母老虎一样的母亲,这时温顺得像只猫。

母亲背着一背篼铺盖毯子,带着我们几个娃儿,直奔金华大河边。大河边的水清澈见底,寒冷刺骨。母亲脱了鞋袜,光着大脚板,站在洗干净的被子上,使劲踩,使劲踩,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记忆里,大年三十母亲都还在纳鞋底。一家老少8双新鞋,要在大年初一摆在每个人面前。大年初一,我穿上母亲做的红色灯芯绒布鞋,跑到街上找小朋友,蹦跳着,炫耀着,奔跑着。

时光荏苒,一晃母亲80岁了。不过,她老人家走起路来依然风风火火。常常陪着她91岁的二姐、75岁的四妹,迎着阳光,甩开膀子,迈开大脚板,一二一,一二一,走得安稳踏实。

【作者简介】

李兰春,笔名天一山人,四川遂宁陈子昂研究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文化遂宁》《射洪文艺》《大孝目连》《陈子昂研究报》等报刊杂志。

【“时光”栏目征稿启事】

讲真实故事,自己的,他人的,都可。字数控制在1200字内,原创首发。面向四川省内征稿。勿用附件,标题务必注明“时光”。部分作品会被华西都市报《宽窄巷》副刊选用。投稿信箱:huaxifukan@qq.com。

评论 1

  • 飞天神鹰 2019-06-10

    人称大脚板

我要评论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