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清静：不止是明月清风落花满径 ——读高建平散文集《乡关回望》

□税清静

从古至今， 乡愁都是多少文人墨客不可或缺的创作主题。诸如高适的《除夜作》“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又如马致远的《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打工皇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晏殊的“双燕归飞绕画堂。似留恋虹梁。清风明月好时光。”等等令人耳熟能详的诗句，这些诗句无疑都是物感与心境相交融而生发的一种真情实感。在农耕文明时代，家乡往往是以“清风”“明月”和“落花”铺就的是一种“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的自然生态画景，同时也是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娴静心境风情。那个时代，风是清新的，月是清朗的，落花也是有情的。古人们虽然生活清贫、劳作辛苦，但心境是宁静的。

但是，若干年后的今天，当农耕时代的马车被工业时代的火车所替代，我们都生活在风驰电掣般快速转换的空间里，极目四望，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和正在施工的工地。越来越拥挤的城市空间里，我们所感受到的：风，裹伴着灰尘；月，笼罩着雾霾；落花，也被无数脚迹踏踩！古代的“清风明月、落花满径”的空灵意韵早已不属于我们的生活场景。作为南下干部的后代，高建平记事起的六十年人生里，正是共和国飞速发展的历程，高建平的工作经历也印正着脚下德阳市这片土地几十年的发展与变迁，对于他山西的乡关，应该给他留不下什么印象，但德阳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倒是肯定深入到了他的骨髓和灵魂。因为从他的《乡关回望》里，我“回望”到的是德阳县城、市区的一条小街道，一座古城楼，一座工厂，一个车间，往来于街道上，上下班于工厂车间的小人物，一个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以及这些人几十年的生活变化，通过他们的生活生产，回望德阳这几十年的历史印记。所以这里的乡关，早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清风明月、落花满径”。正如杨轻抒先生所说：高建平先生的乡关，一是指现实的乡关，即德阳的历史、文化、人物、世事；二是每个人心中的乡关；三是我们内心对于某个非特定指向的地方的文化认同，也是一种文化的归属。

通篇来看，《乡关回望》全书其八个章节，写的都是德阳的人和德阳的事，无疑作者的乡关就是德阳。关于乡愁，关于故乡、故土、故人，高建平并不是从个人角度出发，而是站在整个德阳市的人口发展角度，认真地梳理了德阳的移民文化，这就是他的第一章《乡关已远德阳在》。作者从湖广填四川到三线建设，两个不同的历史条件下的大移民运动，带给德阳不同的文化影响和经济冲击，最后形成包容多元的城市文化。正如作者书中写道：“回望德阳，其实是关照德阳在多元文化的浸润和孕育下的综合人文。”“尽管，家谱在续写，宗祠在兴建，水饺在包裹……曾无数次地计划着要返乡，曾在退休后决计要定居原籍老家……最终，他们又很快地折返了。但当有人问起，他们这才回答：家、子孙，已在德阳！”其实，根已经移到了德阳，甚至包括根上带着的一捧老家的土。

又如《如歌的行板》一章，讲述的是其采访的六位三线建设的老革命。87岁的上海人顾伟民，19岁受南京路上好八连官兵影响，参加了解放军，66年来到德阳筹建东方电机厂，一直干到退休。可上海标志性建筑之一，420.5米高的金茂大厦附近，曾经是顾伟民的乡关，只是那里已经找不到顾伟明的一星半点记忆了，走在金茂大厦跟前，顾伟民也只是众多游客中的一员而已。对于顾伟民来说，德阳才是他的乡关。来自己北京大兴区，90岁的王政全，这位解放前夕入伍的老军人，58年从部队转业到德阳，筹建东方电机厂，先后任过经济民警队队长，厂武装部部长，一直从事工厂保卫工作，也经常组织大家帮助地方工作，很好地融洽了工厂和地方的关系。正如王政全的讲述：当年的三线人几乎都在千里之外的德阳扎下了根。60多年一晃而过，虽然对于故乡的那一份眷恋还在，但因老迈的身躯已经基本放弃了返乡的念头。有人说“三线人”也叫“三献人”，因为，不仅我们这一辈人在奉献，我们的子女也同样承受着来自三线建设战略调整的阵痛……”从被采访者平淡的述说和作者朴实的语言记录下，其实隐藏了作者饱含深情地乡关情愁，高建平于平淡中述说着那回不去的乡愁，渐行渐远的故乡、故人，如歌如泣，如秋风划过平静的湖面，让读者的心也漾起朵朵涟漪。

本书中《有凤来仪》《孝感书院》《笔记德阳》《生命礼赞》等章节，都保持了这种自然、质朴的文风，没有过多的装饰， 娓娓道来，向你讲述那似乎并不遥远的往事；让你如随其身，如临其境，真实而亲切！说到动情处，他也会用饱含诗情的语调，侃侃抒发其对亲人、朋友的思念，对曾经的刻骨铭心的往事的感怀；读来令人潸然泪下！正如其扉页上所写道：探究德阳移民潮有多元文化形成、讲述德阳老县城故事、笔触成都德阳同城化发展的历史交集……一条穿城堰，从北到南，贯穿大半个德阳县城，历经千年，跟我们对乡关的认识一样，现在进入了城市地下，只存在于老人们的记忆里。凤仪书院、孝感书院不知承载了多少人儿时的梦想……再加上老照片佐证，让这本书更增加不少真实与厚重之感。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没有对曾经的往事有深刻的记忆；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如此动人的篇章来。

寰宇浩渺，人类不过是其一微尘，但是我们从未忘却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高建平的这本文集，涉及好多人事物，这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和他们的故事组成了一段段无法释怀的乡关情愁，被作者统称为四个字：“德阳文化”。所以，高建平不是在为自己著书，他是在为德阳立传。再次感谢高建平先生为梳理德阳文化根脉所做的贡献，也期待着他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