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付滟：泥娃娃

付滟（雅安）

从出生的那天起，妮儿就注定了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她是不懂事的父母在未办理结婚手续的情况下孕育的小生命。

刚满月，父母就闹翻了。母亲负气出走，从此杳无音信；父亲把妮儿扔给爷爷、奶奶后，过上了浪荡子的生活，对家里不闻不问。

勉强把妮儿拉扯到3岁，奶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爷爷把妮儿送进一家工厂办的幼儿园，买了一辆三轮车，用老命挣钱，贴补生活。

每天下午放学时，听着小朋友甜甜地叫着爸妈，一个个被领走，妮儿真是羡慕极了。她没有叫过爸爸、妈妈，她只有爷爷，而爷爷老是最后一个来接她。小朋友渐渐走完后，总是王老师留下来陪伴着她。

在和王老师相伴等待爷爷的时光里，乖巧的妮儿会唱儿歌给王老师听。她最爱唱的是《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亲爱的妈妈……”唱得王老师满眼泪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一个秋风乍起的周末，爷爷佝偻着腰来接妮儿，他剧烈地咳嗽，显然是着凉了。王老师叫他赶紧去医院，把妮儿带回了自己家。

王老师的丈夫和儿子都非常喜欢聪明可爱的妮儿。星期一早晨道别时，大家已经难分难舍了。大哥哥举起妮儿，要她答应周末再来，妮儿兴奋地连连点头。于是，每个周末，妮儿都跟在王老师身后蹦蹦跳跳地回家。

秋去春来，爷爷越发衰老，蹬不动车了。乡下的侄儿多次来信，催他回去养老。可老家教育条件差，妮儿读书怎么办？

在又一次去幼儿园时，瞅着在王老师怀里撒娇的妮儿，爷爷颤抖着声音讲了心事。王老师慢慢攥紧了妮儿的手，下决心道：“你老放心吧，妮儿交给我，我会照料好她。”

老泪纵横的爷爷拉过妮儿，要她叫王老师一声“妈”。妮儿仰起清秀的小脸，深情地看着王老师：“妈妈，您是我的老师妈妈！”3人哭成了一团。

抱着爷爷整理的小包袱，妮儿去了王老师家。对普通家庭来说，收养孩子意味着什么？严峻的事实，让王老师一家几乎喘不过气。可是，怎么忍心把已经建立起了感情的孩子拒之门外？

如果全家人的付出能让孩子生活得更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当王老师的丈夫和儿子抢着为妮儿整理房间时，泪珠悄悄滑过了王老师和小女孩的脸庞。

收养手续办好了。多了一个人的开销，全家人不得不精打细算。王老师变化最大，她很少买化妆品和新衣服了，在丈夫和孩子面前更加温柔。内心里，她是多么感激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妮儿5岁时，为增加收入，王老师给别人照看一对3岁的双胞胎男孩。她特意买了一辆老年人力车，让3个孩子都坐在小车厢里，清晨蹬着车到工作的幼儿园，黄昏时分再蹬着车回来。懂事的妮儿在小车厢里总是紧紧握住两个弟弟的手，不让他俩乱动。

年复一年，日子是可以预料的艰辛，琐碎的事情永远也做不完。每当3个孩子清脆地叫着“老师妈妈”，每当妮儿用小手巾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滴，王老师心里就会感到欢愉。

晚饭后，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候，3个孩子争着要和“老师妈妈”亲热，王老师总是一手搂着一个孩子，还剩一个则咯咯笑着扑在她背上。

妮儿渐渐长大了，出落得俊俏而壮实，爱说爱笑，也依然爱唱《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爸爸/我做她妈妈/永远爱着她……”

妮儿不知道，也许她长大了会知道，在“老师妈妈”心里，她就是一个惹人心疼的、会被永远深爱着的泥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