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袁东瑛：一定是蔷薇和风在说话（组诗）

袁东瑛（辽宁）

今晚的月亮像爱情

一定是蔷薇和风在说话
窗外，有她的香气
微醺的黑

一定说的是很久远的故事
夜那么长
月亮的杯盏还是空的

你有故事，我必备酒
蔷薇与玫瑰各有各的苦衷
但刺，一样的尖锐

今晚的月亮像爱情
我看它一眼，它薄一点
直到把它看丢了

我要把我和盘托出

忘记凝视与诉说，已经很久很久
今晚，我在每一道菜里
都加了颗粒状的糖
我用它们，烹制渐老的情话
让彼此变甜

想哭一会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在人生风雨来袭的时候
我靠紧你的胸膛
像靠紧一座堆满食材的山
连哭，都没有后顾之忧

你要活得自由，我要活得浪漫
我们像凹凸的山水，相向的舟船
那么不同，却紧密地
关联与互补

生活递过来一张白纸
我们一起在上面涂涂抹抹
你画的是物质，我画的是精神
我们至今不知道
物质与精神，哪一个更重要

今晚，每一道菜里都盛满
我从未表达过的甜言和蜜语
少女的冷拼，少妇的热炒，中年的清汤
它们千娇百媚，等着我
向你，和盘托出

我允许你找到我

如果夜太浅，这萤火之光
无法燃烧心中的诗情
无法让笔，在纸上
擦出火花、烈焰和闪电

如果夜太深，比枯井还深的夜
我允许：你找到我
哦，别忘了
你的手里，一定要捧一首诗

那是我的，一束光
把我重新点亮。我也允许你
从头到脚地审视我，无论
我显得多么害怕和窘迫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泪腺
倾盆涌出。只要能够被你拥有
哭上千年又能何妨
迟来的爱，死去活来是被允许的

蔷薇花

抽象，沿着栅栏迷惑
一条长长的手臂
揽着那么多的花语
这是虚拟过的一段情感
她替我掩饰过什么

五月下过不止一场雨
有一首单曲在循环播放
这条路被蔷薇熏香
没有任何一种思念时过境迁
我不否认打伞是出于誓言的需要

热疾过后
一些香气开始干涸
送信的人来了又走
昙花一现的爱情在废墟上重构
那些霉味，根本逃脱不了干系

孤单

夕阳匆匆坠入我的黄昏
那个披着余晖晚归的人
是被我爱得彻底的人

我纵容你挥霍我的爱，隐忍和温存
纵容你随时拿走我身上的一切
哪怕我已经体无完肤
剩下仅有的一小块骨渣
也是你的

告诉你，我此生的夙愿
就是好好活着，好好爱
我的世界正在缩小
别怪我的狭隘
它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空间

世界越来越喧哗
我会越来越静
静到你必须屏住呼吸
来听

昨夜的风

昨夜的风像刀
我像受伤的落叶
心里的话开始变凉
阅读我时，你会读到它

活过来的太阳挤走了黑暗
别问夜的去向
刚刚好了的伤疤
别问疼在哪里

一个上午的时光

一条江先从我的左手边流淌
太阳却照在我的右岸
枯树静止于江面
这些冰凉穿膛而过
孤鸟在寻找失散多年的风

当江水穿过陆地
它首先分割了你我
话别当做了一次分离
左岸和右岸，我和你
这些无计可施的距离
那么近，也那么远

一个上午的时光
都在承受人世间的分离
它落在水面上的碎片
正割伤了爱情

我想用明亮愈合黑暗

请用红色表达赤诚，蓝色表明纯净
以一百五十二年来积攒的力量
镀一个圆满的夜色

我用情至深
请不必怀疑我的磊落坦荡
我只是像征服永恒一样
为爱储存一次火种

这是一个炼金的过程
在光明与黑暗，太阳和月亮的
往复循环中
我努力提纯着亮度

当我全身心地爱你时
我便是掉进阴影里的月全食
今夜，我在努力地移除疑惑或伤痛
我想用明亮愈合黑暗

唯有这场雨

唯有落红和这个雨天搭调
唯有寂寞才配得上心情

唯有你的到来
才可以省略眼泪和多余的语言

好时光都需要歌者
我唱着梨花颂，你循声而至

好时光，就是你给我撑了一把伞
雨点很大，爱情翘起了脚尖

水中的石头

它爱倒影，一座山的或是一朵云的
也爱落日，余晖在身上
一点点成为它的黑夜

爱五月，两岸的桃花
也爱九月的蜜桃，成熟的甜味
爱苍茫的白雪，翠鸟叫空了的峡谷
它有孤独且苍凉的沉重
谁都带不走的定力

那天，我选择一块石头驻足
放上眼睛，细细揣摩
它的棱角与光滑形成了对比
仿佛一生充满了矛盾的人
我想，它的爱恨都在此
傍水，却不寄生
只是借水之势，让万物流进体内
那些环绕，那些冲刷的声音
还有爬在身上的青苔
都构成了它
生活的全部内容

安平河

极目远眺，视线并不远
这条河是弯曲的
像躬着背的人

水却是直的，像心直口快的人
石头是光滑的，像会左右逢源的人

一条河，让我充分发挥想象
径直而去的流淌
春天往返其中，从未见其欢快过
冬天来临，她被积雪包裹
你看不见她身体的凹凸
起伏的内心

一条河活着，也许毫无缘由
也许根本就是
漫无目的

向日葵

选择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其实就是让自己满坡的向阳

同一朵太阳花
在莫奈的手里是释放
在梵高的手里是索求

没有一片阴暗不可以救赎
一束凋谢了光明的葵花
还有心底的天窗

一扇，献给他人
另一扇，留给自己

在江南

南方的草木相对于北方
更温润和长久一些
北方不常见的植物
在南方都长得郁郁葱葱
两者的差别
像不同的两种方言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
中间隔着长江黄河
而我所在的北方与南方
隔着不止是江河的距离
有止仰的群山峻岭、叩首的中原文明
有习俗、温度的差异
我的羞愧，从来都是没有自豪的背景

我想说的是
好像南方的旧时光一直都在
有完整的四壁，从不荒凉的青青草木
历史保留着正宗的血统
日子走过来，离我的眼眸不远
让我一再在乌镇、南浔古都
还有途中的旧宅中
拾到斑驳的细语和思想

柔软的水在桥下流淌
桥上，走着温柔的女子
撑着江南的烟雨
我可以闻到她的香味
像我前世的一部分体温

我更愿意听到
有人说：我是一个江南美女
这样，我就会发现自己原本是幸运的
很多的今生，也会被一点点挪旧
而成为一个有过历史的人

袁东瑛

【作者简介】

袁东瑛，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文艺》《作家》等国内各大文学期刊。诗歌入选《2016中国最佳诗歌》《2017中国最佳诗歌》等多种选本。曾获第二届“梦·乌镇”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五女山杯”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诗选刊》2016年度优秀诗人奖，首届海燕诗歌奖等，出版诗集《袁东瑛诗选》（中韩双语）。现居辽宁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