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逍遥：抛光的文字（组诗）

逍遥（中江）

河流

所有的河水都流向未来，如一行诗
清风干净，逐水而居的生命不改春夏秋冬
变换容颜和思维的人们，和倒影拍岸
鸟鸣扬长光阴，水草以耐心养鱼

水底的蓝天从不追问远山的高度
卵石感谢流淌，不与山中寺庙争脊梁翘檐
停下来的万象与城市顶着云彩和艺术媲美
暮色如昼

信仰一路顺风的两岸，承载桥的轻重
与日常生活接近，不设边境墙；
善写史诗的芦苇删繁就简，宣扬
美就是生活
一根筋的河流，也蜿蜒你的眼神。但
人心不弯曲，相信世界归一，流水入海
风吹天地后，远方有佳音
太阳和月亮互为回声

做为生命的载体，我们信仰流淌
我们不愿平静地模仿
蓝天和倒影。它并不深厚，也不高明

流淌是旅行，像音符挤出大山的手指头
像旋律在水面跳荡
流淌是走南闯北，增长见识，激起浪花
营造更美的风景
流淌是生出根须和枝杈
养鱼，养水草
养生长的楼房和人。流淌才能呈龙形
才能拥抱大海，有容乃大……

沙河公园

将一爿水钉在脚掌，我度过了童年
将一座山拴在腰间，我度过了青年
如今，我与几个三十年前的同学
在沙河公园喝茶，莫非要度过我的中年？

但
与其说沙河两岸是公园，不如说
沙河在公园里游玩。我这样说是不是又想回到童年
（废话：谁不想？）
而除了“唉”这个词，还有哪个词
能呼唤出洗瓦堰和砖头堰周围的绿，和
泼溅到天边的魂魄！
树、草、花的仪仗队里有我们酩酊大醉的下午

怎么办呢？这些让我猜不透的隐语
在身边的江湖回荡。童年和中年，像折扇
就这样在人间被收拢或被打开
我们这些没有脸面的人，会怎样声嘶力竭地
在手机的这边察颜观色？

茶清淡，沙河浑浊，公园没有震颤
我们几个老同学，像几个失散多年的词
能不能在这个下午，组合成一行适合流淌的句子
这全靠沙河两岸的风，是不是清闲
或者礼贤下士

沙河故事

沙河与凤凰渠一交汇，驷马桥就有了仙气
这不仅仅因为司马相如的点化
还因为这些垂钓者
他们把故事拔高为哲学和宗教
垂钓生活，垂钓智慧，垂钓快乐
流淌的河水蜿蜒，故事就如鱼，得到趣味

悬念挂在钓钩上。鱼的解读
是故事的高潮，激动观众，亦让钓者倾心
但这一切，得益于沙河的酝酿
阳光，只是乐趣的添加剂

其实故事最需要折腾。折腾离奇折腾曲折
读者才对你满意，关于这个，滑脱钓钩的鱼
最有发言权

我认为所有故事都没有结局。因为
时间不死，找到流水的缝隙就找到了
鱼和钓钩的过命交情

灵魂总容易走出城市的皱纹

灵魂总容易走出城市的皱纹，回到
有油菜花低语的乡下。心有千千结的深巷
石头砸了城市的脚，放不下悲伤

但是，回到城市的总是有顽疾的落叶
街与街容易销毁黄昏，车水马龙负责推动生命延续
从泥泞路走上水泥路的我，容易包容喧嚣

是的，我再怀念乡下也不可能回到童年
城市的街道是我的皱纹，再荒凉的车流声
也比空洞的牛哞丰满

小区装得下我的诗歌和抛光的文字
虽然回忆总夹杂着我灵魂深处的泥土味

道行树

选边站的树，遮没了阳光
活在阴影里的我，辨不清方向
初心，被挤压，携带风雷

我是一棵谙世事却不敢自专的小草，热情
被暗藏鱼腥味的浪潮偷走
在高层楼下、在大树脚下，我除了磕头
只能吮吸露水和尘埃

卑微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我的生活，等于风吹草动的走肉
诶，半生的功名，也就几片绿得惊慌的叶子
请不要遮没我的阳光，让我透过生活的夹缝
看到青天，看到希望

夜雨

黑夜捂住了鸟鸣，捂不住滴答的雨声和我的失眠
这是谁寄来的黑皮包裹？
可我一向不喜欢在网上购物！

总是解不开这个魔术的秘诀
雨声里只有黑暗进入我的诗句。而我总想
写一首太阳般的诗嵌入你的梦

我与你相识在天空干净的河边，月亮撩开过
你的红晕和心事。万物送给我光芒
对岸的山顶有神祇和幸福感

我现在要把这夜和雨声写成尘世的伤口
但我需要一个梦来弥合。舍去
“这雨声像骨刺卡在了夜的牙缝里”的句子

遇见一座桥对面有一间茅屋在替我修炼私奔
灯光照亮了鸟鸣。断腿的黑夜走远
一棵盛妆的桃树复制了你的美丽……

雨和雨棚的故事

雨从傍晚时分就同雨棚爱得痛哭流涕
如诉如泣，还将自己的一件薄纱
披在雨棚身上

天亮的时候，雨对雨棚说我俩不适合
雨棚说我一直把你捧在手心，还唤着你的乳名
入梦，怎么就不适合

小城没吭声，檐下的风景树摇了摇头
路灯，昏昏欲睡

雨来自遥远的远方，是一个游踪不定的走访郎中
雨棚是一个固定在阳台上的工作狂
整个天下都是雨的地盘。只有阳台属于雨棚
他俩怎能适合

故事的下文是，雨和雨棚一直在闹别扭
天地让行人脚步打滑

过年

《巴尔扎克传》和一本《星星》诗刊在我的窗台上幽会
我的梦又润和了一些，倘有几个文字
能怀上二胎的话，今年过年就叫双喜临门

自从儿子在“成都东动所”上班，我的年
也有了一些城市的味道。为千家万户计
动车的奔驰更加热切，我得坚定支持——
儿子工作压力大，精神压力更大
——我得把年味调整为轻松愉快挡，匀速行驶……

过年正在进行，儿子上班，妻子调配腊香，我看书
小区里大红灯笼高高挂。当一声汽笛长鸣
新年和我的文字就鞭炮样应和着
既刻骨铭心，又颐养众生

白鹭

水面宽过慢生活。你斜置的翅膀
是否想激荡波浪的幸福？
喙与倒影交汇时，天空播送安身立命的倒影
然后，你横掠，阳光小聪明，回放爱与希望
脚下的波澜重新排列组合句子

你的白没有惊动岸边一棵水草的隐私
足，抓起水花
与爱下雨的时代磨合。偷窥的鱼
还是不说话，你想再次起飞
暗礁拖了后腿

河风终于惹怒了夕阳，你张开明天或想象
想演绎一场小别离，水面又倾斜了一下
你冲天的一闪让高山仰止，群山
一直在水下翻跟头

寺庙

不常去寺庙。我心的禅意却隔不开梵音的燕尾
庙门，和太阳一样，有抖音播放红尘
菩提树挂满的愿望，私会月光

三进三重的菩萨都坐享其成。香烛升起朦胧
虔诚的蚂蚱也是肉体的匍匐
木鱼和磬声，编织樊笼

与其说宗教垂钓着磕头的众生，不如说众生
情愿做洗脑的小草。寺庙与红尘一体
捕捉住禅茶一味，摁倒
黎庶一片

【作者简介】

逍遥，本名蒋咏春，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江县作协副主席，民盟党员，教师，现任教于四川中江中学校，居中江-成都。诗歌、散文诗、散文、小说等作品近千篇（首）散见于《诗刊》《星星》《散文诗》《诗潮》《中国校园文学》《教师博览》《儿童文学》《上海诗人》等百余种报刊，获《儿童文学》“2010年全国十大魅力诗人”称号，获2013首届四川散文奖，自印诗集《和一处风景谈心》《飞翔起来的故乡是我的满腹才华》《诗歌黄继光》、散文诗集《抚握春天》、散文集《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