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李镇欧：同窗情

李镇欧（成都）

1950年代前期，我在成都南郊磨子桥的七中读初中。那时的磨子桥还是农村，风景和空气很好，但交通十分不便。

秋后一个星期天傍晚，一姓谢住校男同学突然说肚子疼，而且疼得厉害。他除了吃晚饭没吃别的东西，过去也没有肠胃病。校医没上班，老师找不到，同室的同学把喝水、揉搓、热敷的办法都用了，还是无法帮他缓解病情。

谢同学个子高挑，人很机敏，爱读诗、写诗，崇拜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头型、衣饰也酷似普希金，时不时透出一点写诗人最容易滋生的傲气，集体活动很少参加，课业学习不大上心，早晚自习在教室待不住，爱夹本诗集独自去操场朗诵《如果生活欺骗了你》。

就为这事，同学们对他多少有点烦。他突然生病，同学们没有记挂平日印象的“小九九”，还是照样一个劲帮他解难。

离学校最近的医院是华西医院，如果沿路走，得经新南门附近绕个大弯子。眼见天快黑了，我们去炊事班借了块门板，4个人抬着谢同学，沿田坎穿华西坝，抄最近的路走去。

当晚没有月亮。田里刚收完水稻，到处是谷草茬子，许多地方积水未干透，又溜又滑。我们咬着牙，高一脚、低一脚、浅一脚、深一脚地走。实在走不动了，把破胶鞋、烂草鞋稍微收拾一下，又继续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医院的一点灯光了，可门板上的病号更加躁动不安。他现在已不是呻吟，而是改为啊哈连天的叫唤。

冲冲冲！我们的脚杆全木了，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机械腿。

进了医院大厅，跑步挂号请来医生。但令我们十分意外的一幕出现了：谢同学竟然说他肚子不疼了。医生再次询问时，他已从门板上站起来，面带笑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不疼了，一点儿也不疼了。

真是活见鬼，医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医生给他听诊、按压、检查，并抽血化验，最后的结论是：什么病都没有。

我们几个抬门板的同学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们骨头都快散架了，你说不疼就不疼了，我们折腾这一夜干啥？

大概谢同学也看出我们的一些愠怒，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搞不清楚。

一旁的医生解释说：“像这样的情况也发现过，比如结石，堵在胆管中痛死人，可一旦通过胆管，疼痛就会消失。这位同学是啥原因，我们暂时还无法下结论，过几天有空可来全面检查一下。今天你们先回去继续观察，如果有什么再来找我们。”

我们都面面相觑，再望一望满脸歉意并沉浸在极度尴尬中的谢同学，大伙儿都扑哧一声笑了。

抬着空门板回去，5个人说说笑笑，如平日外出郊游一样，又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回校后，谢同学再未出现过肚子疼的事，只是有了一些变化，傲气不见了，班集体活动参加得多了，课业学习开始上心了，早晚自习不再动不动去操场诵诗，和同学们的关系也亲密了许多。

【作者简介】

李镇欧，成都人，中共党员，1960年至2006年在《青海日报》《西海都市报》从事编采工作，高级编辑，现退休定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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