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吴杰:芝麻白面馍馍

封面新闻 2019-04-11 17:16 31940

吴杰(广元)

我跟随当乡村教师的父亲,在校园度过了童年。与随同母亲在乡下的几个姐姐和妹妹,我幸运得多。

学校位于低洼处,因为有一棵年代久远的枫叶树,被称为枫湾。学校的主体建筑是一套四合院,木架子瓦房,房间很多,够宽敞。

管总务的雷老师是河南人,一家五口、双职工,住在我们隔壁。我父亲是教导主任,我与雷老师的儿子年龄相仿,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两家成了好邻居,受邀到他们家吃饭,我成了常客。

在凭公分分粮的岁月里,类似我家这种半工半农、女多男少的家庭,生活是很困难的。每年春节前,等到老师放假都走了,雷老师总会把提前偷偷留下的一些公家的钱,借支给我家买粮食。

夏天到了,放暑假了,学生已经全部离校,老师还要进行学期总结。我没有回到乡下,跟父亲赖在学校,最大的甜头是能蹭上几顿有油水的饭食。

一天下午,父亲到村小检查工作,四五点了还没见回来,我的肚子有些饿了,叫得比外面的鸣蝉还响。

伙食团飘来阵阵芝麻烧馍的焦香,我情不自禁地直咽口水。“明娃子,分馍了。”雷老师那纯正的河南腔,此刻是那么的诱人。

我拉开房门,飞也似的冲到伙食团,紧紧抱着洋瓷碗般大小的馍馍,生怕丢了似的,快步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掰下一块,狼吞虎咽地吃开了。眨眼工夫,一大半个馍馍进了我的肚中。

“爸爸还没有吃,我要给他留一些。”我心里盘算着。但还是忍不住诱惑,时不时又掰下一块吃开了。馍馍所剩无几,父亲还没有吃到,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明娃,明娃。”纯正的河南腔又在叫我的名字。我忐忑地走到伙食团,雷老师又把一个馍递到我面前,盛馍的筲箕已经空了。

“我已经领了。”我小声地说。“给你,你拿着。”雷老师不容拒绝地把馍塞给了我。

拿着馍,我狐疑地回到宿舍,望着馍发怔。“等会该不会让我把馍退回去吧?”我心里直打鼓。

老师们陆陆续续领到馍回到各自宿舍,院内也安静下来了。“我的馍馍呢?”陈老师的声音很低。“发完了,每位老师一个。”雷老师在解释。

“可我没领到。”陈老师有些气愤。我听到从城里分到学校的女教师陈老师与雷老师争辩的声音。

“这是咋回事?”雷老师自言自语。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大办公室的钟声滴答滴答地响着。

“鹏娃子,把馍馍拿一个来给陈老师。”雷老师在叫他的儿子。

雷老师家是双职工,应该分两个馍馍,他把其中一个让给了陈老师。事情仿佛就此解决了。

想到雷老师一家五口就吃那么点大的馍馍,我真想把馍馍拿出去还给他们。但我没有这么做,下不了决心,没有勇气,还是于心不舍?年少的我是不会这么拷问自己的。

四合院是没有秘密的。隔了不久,我听到教体育的杨老师在和陈老师交谈:“明娃子好像领了两次馍馍。”

天快黑了,院子里很静,我心跳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门,仿佛小偷似的。

父亲回来了,我把事情给他讲了。“爸爸,我们把馍馍还回去吧。”父亲没有说话,一脸严肃,又掰了一块馍馍给我,“你快吃,一定饿坏了吧。”

我想到了在没有秘密的四合院中不只是把馍馍还回去那么简单,父亲严肃的表情和简单的话语中透射出一种暗示,或许就是那个岁月才有的复杂心情。

如今,原来的学校已经迁走,四合院不复存在。经过这里,我驻足停留了一会,脑海中浮现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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