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遗事|117年前照片首次曝光 大清龙旗飘扬在中国南海

封面新闻记者 王国平

1909年，大清的龙旗飘扬在中国南海。

一组清末官员勘察东沙岛照片为证，在大清王朝灭亡前，清廷收回了被日本占领的东沙岛主权，并迅速派员赴西沙宣示主权。这组照片是目前仅见，也是首次曝光，意义重大。

主持这次维护南海主权行动的统帅是末代广东水师提督、四川邻水人李准。指挥舰队出航的林国祥和吴敬荣，都曾参与甲午海战。作为幸存的甲午将领，他们完成了军人最后的荣耀。

李准像

李准所著《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首次用现代科技经纬度记录，将东沙、西沙等南海诸岛纳入版图，是力证中国政府对南海诸岛拥有主权的重要文献。

百年老照片见证收复过程

作为多年的李准研究者，四川李准研究会会长何正华说，李准遗著《年谱》、《自述》、《李准巡海记》及《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等史料，都记载了李准率舰巡视东沙岛，登岛盘问日本人、撤下日旗、现场查封厂房设备等详情，但一直没有影像资料出现。

今年，在南海问题专家张良福组织编写的“南海百年风云人物”丛书中，何正华撰写了其中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写作时，何正华辗转得到一组照片。经多方求证，正是当年收复东沙岛所拍。

这组照片目前所见5张，其中一张是李准得力助手王仁棠与林国祥、吴敬荣的合影。封面新闻（thecover.cn）记者将此照片发给林国祥四代孙林其浩，他对比林国祥当年在英国监造海圻舰时的照片，倾向认为照片中间的人是林国祥。不过海军史研究会会长陈悦通过照片上军服的军衔推断，中间的人可能是吴敬荣，因为他和当时吴敬荣的军衔一致。

照片右侧的人是李准的幕僚、四川华阳人王仁棠。

从左至右：吴敬荣、林国祥、王仁棠

另一张照片中，一群士兵在一位军官带领下，从小舢板中登岛。陈悦认为，从士兵服装看，符合当时广东水师服装样式。

水师官兵下船登岛巡视东沙岛

另外两张照片中，一人站在一块长条柱子前，柱上隐约可见“西泽岛”三字，照片背景是一片厂房。

东沙岛：石柱上“西泽岛”三个字隐约可见

一张照片的场景是一排厂房，厂房后有高耸的烟筒。联系到前面几张照片，可看到厂房前有数名广东水师官兵巡查。

水师官兵在巡视东沙岛，照片远处是西泽非法占岛所盖的厂房

还有一张是拍摄日商活动的照片。

西泽在东沙岛晒制螺肉后之运螺壳船

通过这组照片可以认定，在林国祥吴敬荣带领下，广东水师查处收复了东沙岛。这组照片首次曝光，意义重大。

日本人非法侵占东沙岛

东沙岛，面积1.8平方公里。数百年来这片海域都是广东福建渔民的捕鱼区。当年渔民们在岛上建了一座庙宇，还有“兄弟会所”，安葬历年遭遇海难的同胞。

东沙岛是如何落入日本人之手？

1901年，日商西泽吉次因商船遇风暴偏离航道，飘到东沙岛。他发现岛上有厚厚的鸟粪层，这在当时是优质磷矿。次年，他率船前来挖掘贩卖。这是他从东沙岛攫取的第一桶金。

在西泽留下的文献中，详细记录了开发东沙岛的过程。1907年夏，西泽带领120名工人登上东沙岛，并在南端建了码头，还修了一条贯通南北的小铁路，还通上电话、水管，建了淡水厂，盖起了日式办公室和宿舍。他将此命名“西泽岛”，升起了日本国旗，并竖起了一块牌子。

为霸占岛屿，西泽等人拆毁庙宇，将岛上埋葬的中国渔民的遗骨焚毁投海。

西泽在岛上开发磷矿的消息，是由欧美驻华人员发现并通知中国新闻界的。当时，两江总督端方首先得到消息，他迅速向外务部报告，并指出：“凡闽粤人之老于航海者及深明舆地学者，皆知该岛为我属地。”

端方也将情报电告两广总督张人骏，并强调此岛“确是中国之地，不可置之不问”。外务部立即致电张人骏火速查清。但张人骏发现，据外务部所提供的经纬度，“该处汪洋一片并无岛屿”。

端方认为，在英国官方公布的海图中也明确此岛属中国，建议外务部照会英、日两国，声明主权。

在西方记载中，东沙岛名为普拉塔斯(Pratas Island)。因1866年有位名叫Pratas的英国人在此避风。在西方海图中，东沙岛明确标注是广东之岛屿。

萨镇冰派“飞鹰号”助阵

有学者指出，早在1905年李准就开始组织海军前往东沙岛，调查被侵占一事。但由于当时日本海军过于强大，以及甲午战后广东水师舰船陈旧。李准请求清末最后一任海军提督萨镇冰派大型军舰支援。

当时萨镇冰派出海军性能最好的快速舰艇——德国造“飞鹰号”前往广东，在李准辖下前往东沙岛调查。

民国时代的飞鹰号，曾南下护法

这次调查率队将领是林国祥和吴敬荣，甲午战前两人分别是广东水师广乙舰和广甲舰管带。林国祥是福州船政学堂一期学员。丰岛海战中，广乙舰在林国祥指挥下一炮穿透日舰浪速号。这是甲午海战中，北洋舰队击中日舰的第一炮。丰岛海战，是甲午战争第一战，也是中国海军与日军的第一战。

此后，林国祥又参加了威海卫保卫战，在方伯谦逃跑被斩后，接任“济远舰”管带。

林国祥照片可与在东沙岛巡视照片进行比对

吴敬荣，晚清留美幼童。黄海海战中也曾一度勇战，但最终却追随小组编队的“济远舰”提前脱离战场，身负恶名。

在东沙岛海权维护行动中，两位管带都表现出了军人本色。不但证实日本人在东沙岛盗采磷矿和建立非法标识的事实，还拍照作为证据。

把证据拿回广东，张人骏当即电报朝廷，希望外务部“迅与日使交涉，饬将该国商民一律撤回，由我派员收管，另筹布置，一申主权”。

交涉过程中，日公使索要东沙岛属大清国海图证据。李准手下幕僚王仁棠拿出康熙年间高凉镇总兵陈伦炯所著《海图闻见录》中有此岛之图。东沙岛自古属中国确实有据可查。

陈伦炯《海国闻见录》(1730年)四海总图，里面就包含南海诸岛

据李准《自谱》、《自述》、《李准巡海记》等记载，他率舰巡视东沙岛，登岛盘问日本人、撤下日旗、现场处置查封厂房设备等具体详情。

有文件记载，经据理力争，日本最终放弃东沙岛，中国“卒未费一钱而收回焉”。不过据当时《广益从报》报道，王仁棠曾上岛点验日本人物资，扣除日商应完税项及补偿中国渔户损失外，一共给了西泽13万元毫银。最终这些钱是从广东善后局腾挪出来的。

收回东沙岛，是中国维护领土主权的一次重大行动。

林国祥去世于巡海功告之时

收复东沙岛后，李准报请清政府巡视南海，宣示主权。

李准手稿自传《任庵自编年谱》记载：“经吴敬荣、林国祥、王仁棠先会同粤海关船员往探，当会商安帅亲往探明，绘成海图，以便呈鱼师、海港、军部、内阁立案。免又如东沙之覆辙，待有外人占据始为交涉为其计”。

随后，李准从水师中选出伏波、琛航和广金三舰组成舰队，前往西沙群岛巡视，前后总计23天。

伏波号

其中伏波、琛航两舰曾在马尾海战中战沉，打捞出水后，经修整参加了这次极具历史意义的南海主权巡视。

琛航号。琛航号的照片较为少见。这张照片拍摄于马尾海战后，可以看到琛航号侧沉在船坞附近

巧合的是，在马尾海战前，林国祥曾先后担任伏波、琛航两舰的管带。

据林国祥四代孙林其浩介绍，因南海巡视中，李准是统领，但作为海军宿将林国祥是舰队的总指挥。

据何正华考证，这次巡航中，共计巡视命名岛屿16座，其中以三艘军舰命名3岛（伏波岛、琛航岛、广金岛），物产命名两岛（甘泉岛、珊瑚岛）；又以李准和总督2人及随行官员9人家乡之名命名11岛（邻水岛、丰润岛、霍邱岛、归安岛、乌程岛、宁波岛、新会岛、华阳岛、阳湖岛、休宁岛、番禺岛）。

何正华考证认为，西沙最大岛屿、现三沙市政府驻地永兴岛就是以李准家乡命名的邻水岛。华阳岛是以幕僚王仁棠的家乡华阳命名的。

如今在西沙群岛中，依然沿用琛航、广金、甘泉、珊瑚四座岛屿名称。另据陈悦考证，伏波岛现名为晋卿岛。

当时，军舰每到一处皆勒石命名，鸣炮升旗。巡视中，随船测绘委员和海军测绘学生绘制了西沙群岛总图和西沙各岛分图，为维护中国南海疆域完整作出了贡献。

林国祥在西沙巡视中以其娴熟的航海经验和军事指挥才华，为这次远航的成功作出了重大贡献。

李准在《自编年谱》中记载：“沿海皆暗礁，危险万分。且伏波、琛航二船与余齐年，朽腐堪虑，若非林国祥、吴敬荣二君之老于驾驶，精细谨慎，则恐无生还之望矣。”

1910年，李准又亲笔著成《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成为证明中国对东沙、西沙等南海诸岛拥有无可辩驳主权的重要文献。

李准1910年所著的《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

林国祥四代孙林其浩说，林国祥在此次巡海即将结束时，积劳成疾，在海上去世。

在林其浩的家族记载中，林国祥去世后，李准派船将遗体送回广州，最终安葬在老家新会。清廷派光绪弟弟、海军大臣载洵前来吊唁，赠恤。

林国祥在海上去世，或许是这位海军宿将最好的归宿。那次巡海中，其中就有一个以他家乡命名的岛屿——新会岛。

林国祥四世孙林其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