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何苾：交通（外十首）

何苾（成都）

地铁站，人体紧挤。
老者奋力挤进地铁，
青年将他挤出。
中年男子手在地铁内，
妙龄女子被地铁挤出一只脚。

机场，淡雾。
乘客缓缓登机，
舱门关闭。
空姐通知：
因北京空中管制，
我们的起飞时间推迟。
座位沉闷。
一小时后通知：
因起落架故障，
起飞时间待定。
座位躁动。
又一小时后通知：
故障已排除，
等待塔台起飞指令。
座位抑郁。
再一小时后，
空姐甜甜的声音：
刚刚得到起飞指令，
十分钟后起飞。
掌声四起。

公交汽车站。
年轻的母亲和几岁的女儿，
拥挤乘客。
女儿挤进了公交车，
母亲追着大巴跑。
女儿车上哭，
母亲车后喊。

小车进城。
交通提示牌提示：
因交通管制，
去东二环路的车辆，
请绕道行驶。
小车进入一环路，
又一提示：
因交通事故，
由南向北去市中心的车辆，
请由东或西绕道行驶。

问星空
天上星星有多少
有没有闭着眼睛的

星星会不会烦躁
它的坚守是否只在夜晚

星星有几片肺叶
雾重时戴不戴口罩

云捂住星星的眼睛
雨是谁的泪

流星燃烧能否留痕
陨石怎样去找回家的路

群星璀璨
咋不见一对情侣

假如星星有梦
那梦里是否有一道阳光

众星捧月
为何月食时却无动于衷

月亮走进池塘
有几颗星星跟进

倘若星星在说谎
夜幕能否改变黑色

城市的早春
城市迈着沉重的脚步
肺叶不须透视

阴郁的天空犹如一只手
掐住机场的脖子

街道不停地唠叨
大楼捂着耳朵
灯光在加班

汽车睁大眼睛
斑马线叫停了傲慢
人影怒发

灰色涂抹苍穹
鹰翔低空

远山抛洒的冰水
呻吟着匍匐
游艇蜷缩在岸边

春雨把脉
疗治城池的惆怅

春天的梦
梦里燕子回到了老家
衔泥合着我的思念
老井欲言又止

故乡的田野爱在发芽
一丝春风掀开了冰霜

脚步走出灰烬
声音在噪杂中沙哑
寻觅着配乐

阴冷透过皮肤
穿入心跳的节奏
一股青烟从胸口冒出

心脏飘浮
云朵摇晃身子
抖落了雨点

爱搭上梯子
攀越碧空

海涛伸出拳头
把忧思挂上月牙
让黑色封闭夜的出囗
孵出一轮圆月
我蹲在寂静的窗前
拾起流星洒落的梦

梦在奔跑
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而我的脚印已经变异
不在泥泞中四溅
犹如田间牛的蹄印

鸟儿啄碎了蹄印
仿佛是在垦荒
似乎要种植一片森林
建一个窝巢的世界
那里只有鸟语花香

我听懂了鸟语的人话
嗅到了花香的人性
而那兽族在吼叫
天空在奔跑
猎人瞪大了眼睛

眼睛里有一堆昆虫
正用翅膀拍打着空气
一阵风在远方发芽
成长为狂飙
海涛伸出了拳头

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
再长的路也不远
心燃烧着亲情
一路滚烫

我爱故乡的天空
父亲睁大的眼睛
总能送我一朵祥云
我爱老屋的灶台
舌尖的卷舒
只和母亲的灵魂诉说
我爱屋前树上的雀巢
那叽叽喳喳
数落我童年的顽皮
脚上粘连的泥土
找回了我的乡音

浓雾拥抱着村庄
犹如一首朦胧的诗
太阳在诠释
小鸟轻声吟唱
朗诵着拜年的脚步
祝福在路上漫延

血脉流淌大地
犹如剪不断的阳光
揉不碎的月色
回家过年
我一生的眷恋

作别最后的冷酷
冬举起干裂的手
向我作别最后的冷酷
积雪悄悄撤离
而我正想铺一个冰场
让春滑动而来

冰柱流淌
填充我思绪的空白
一股清泉如梦中河流
带着晨曦的鸟语
啼啭山野

松针覆盖着岗坡
我踩碎霜晨拾取松果
为心灵的峰峦筹划森林
也许山鹰早有预知
用翅膀标定未来的领地

曙光托起一片朝霞
送进我迟疑的眼帘
或许一件袈裟丢失天空
云彩正在拍卖
太阳一锤定音

驰目远去的云朵
总想捕足它的腿脚
哪怕是一串飘浮的脚印
穹苍如此之大
为何不见一座城池

夜改变不了颜色
野烟呛着了黄昏
熏黑了天空
麻雀咳个不停

风在清扫月夜
一片残叶东躲西藏
掉进了深井

一盏灯摇晃着村庄
寂冷的影子在脚下吭哧

门缝透过一丝寒光
夹带孤独的叹息
闭着的眼睛在看心口

油锅嘀嘀咕咕
筷子迟疑着
豆腐焦躁不安

祭品在供台上沉默
蜡烛泪流满面
一叠纸烧黑了自己

祈祷繁殖灰烬
涂抹另一个世界

屋外依然吹着北风
夜改变不了颜色

雪花包裹枯枝
似乎要孵出一条河

河里流淌冬的尸体
春在准备葬礼

叶子趴在鸟巢上
梦长出一棵树
呓语挂满枝桠
挤落了叶子

叶子趴在鸟巢上
俨然是一张护身符
霜雪不再敲门

流星切割着夜空
光末受孕一片月色
孵出长着虎眼的小鸟

鸟儿忘了飞翔密码
只会发出马一样的嘶鸣
仿佛唤着春的草原

翅膀在狂飙中变异
接受大海的姓氏
蜕变成海豚的胸鳍

阳光涌入滩涂
捕捉脚印的秘闻
沙粒在涛声中发芽

大寒
日子不知疲倦
把月亮走缺
又把月亮走圆
走上最后的驿道
天空使出浑身解数
囤积所剩霜雪
向太阳兜售凛冽
腊梅付诸一笑
打包悬崖冰的碎骨
草根在灰烬里萌发
编织牧羊的鞭子
赶着一江寒流
春的码头
帆在集结

借来光阴的魔法
光阴没有脉搏
没有四肢
从不衰老

光阴有只眼睛
睁开是白天
闭着就是黑夜

光阴最通人性
你笑它就乐
你哭它就悲伤
谁消磨它
它就蹉跎谁
谁怠慢了它
它就让谁浑浑噩噩

光阴是人心的镜子
依你胸膛的阴晴而施舍
如果你心中有个太阳
它就给你一个艳阳天
倘若你心中漆黑一团
它就给你一片阴霾

我想借来光阴的魔法
用雷霆炸开宇宙的禁地
把闪电接在地平线上
煮熟大海
烧红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