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方阵｜杨斐：恐龙（外八首）

杨斐/文

我的祖先爱看落日
隐约之间我感受到了它们
对毁灭的热情
由于我对这些情感的不清楚
我成了唯一活下来的
恐龙

我走到水边
喝水的蕨花小姐对我礼貌有加
这时我才知道
人类口里虽喊着对恐龙的恐惧
其实根本认不出我

始终没有人怀疑我
他们只说我不太一样
却从没想过我就是凶恶的恐龙
他们成群结队
把犀牛当恐龙
甚至在碰到我祖先的完整白骨时
对我也没有丝毫打量

在此类种种的困惑里
我好像明白了祖先的深谋远虑
它们选择灭绝
是为了在无形之中实行统治
一种错综复杂的
思想恐慌和
疑虑

我看了眼落日
然后穿越山谷和平原
来到火车站
搭乘火车
彻底混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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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
因为黑暗无边，没有温度
所以我们不知道时间
云是被子
我们睡在其下聊着漫长的天

姐姐生性羞怯
喜欢跑到最边缘
那是以后被称之为光的物质
首先出现的地方

奶奶说物质分布是均匀的
漫漫长夜
我们等待的是
变化，尘埃，压力
最敏感的人也不知道
周围什么正在发生

震动，黑暗和黑暗之外的东西
奶奶曾历经一片光明
说事情迟早会回去
炽热的辐射，姐姐掉了进去
地球的硬壳结成
几千万年后
我在一处海边小镇重见她
已嫁做铁道工人的
我的害羞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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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中的一个标志
因为空无一物
自己和周围都是无限本身
所以我产生了做一个
独一无二的、
可以令人产生思念的、
用来消磨时间的
标志
 
凡事从产生的一刻
就注定了烦恼和消亡
即便维度以千万年起算
想法之中也不过如此
 
围绕着这标志
我的情绪绵长了几亿年
到头来
宇宙已经不像从前
无数源头的无数标志
占满其间
空无一物的概念，其实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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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于一点 
宇宙曾集中于一点
我们所有人都在其间
直到爆炸
几百亿年来大家散落各处
但彼此不忘往昔
 
Ph夫人是唯一走失的
所有人都怀念她
她是从未引起嫉妒的人
我们讨论她
但她已经不复现
或许在下次宇宙归合的时候吧
她能再和我们共处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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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距离 
从前月亮和地球离得很近
是海潮让它们逐渐分离
海中央有一座金色小岛
一月一次，最近的时候
我们伸手就能触碰表面的纹理
 
恐龙和鳄鱼的鳞甲就是月球纹理
其中发酵着一种珍贵食物
森林草原上的红绿黄蓝，矿物和植物
混合指甲、陶罐、梳子
两个星球共同作用下的珍酿，
月乳
 
我们撑船去接近月亮
船长夫人爱的是我的聋子表弟，
表弟爱的是月亮
攀爬翻越，到月球捞取月乳
砸向海面
表弟常在月亮上逗留
而我只对船长夫人留恋
 
密谋，我用计划使我和船长夫人
滞留
独处，在月亮上待一个月
促进爱情的发生
实则只是轨道运行下的
流放
 
流放就是我爱情完成的全过程
月球上，我不再是我，她也不再是她
地球人类才是我之为我的本质环境
船长夫人兀自弹奏竖琴
那么美，却只想化为月亮
成为聋子表弟深爱物件的
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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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 
在有空气和水之前
地球只是个巨大的灰色球体
那太单调了，我一直觉得
万物几乎没有分别
彼此相遇异常难见
 
某天我被一种一瞬而逝的光
攫住
在一片灰暗里
我使劲辨别出Ayl的目光
在灰色的地球上
辨别出目光也就是辨别出了爱情
 
Ayl的爱却与我有所不同
一颗陨星划破天空
我们突然沉浸在
前所未有的光线里
我说不出来，
我紫红色的手
近处绿色的流星
这一瞬之光是种预兆
Ayl却因此躲了起来
 
本质有多重要？何况灰色的本质
我到处找寻她
想让她正视即将到来的彩色世界
地震频发
我想她躲进了地缝里
我跳下去，深入地腹，找到她，带她走出
 
空气和水彻底生成了
Ayl接受不了万物各有颜色
她彻底躲了起来
剩我独自留在银光红云蓝天这边
虚假、平庸、索然无味
我永远失去了Ayl的完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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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结束的游戏 
用一颗原子
去追赶撞击另一颗原子
我们的游戏
沿着环形路线
在无尽的时间里
 
为了保持宇宙的平均密度
每四十立方厘米
每二亿五千万年
创造一颗氢原子
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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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 
一个夜晚
我像平常一样
用望远镜观察天空
一颗上亿光年之遥的星星上
伸出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
“我看见你了”
 
我立即进行运算
发现它的光要用一亿年才能到我这里
也就是说
他们看到我的时间
是两亿年前
 
那块牌子引起
无穷无尽的困惑和怀疑
它意味着
我的所有真实和虚假
都已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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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体 
因为没有形象
所以我们的思维没有限度
我待在那里
全部时间都在观察我自己
 
有一天，海水里传来信息
虽然这信息不动声色
但它不是泛泛的
凭借这信息
我对她产生了爱
 
本来爱就是这样
接收到信息，到此为止
——爱就是个瞬间的信息
可我为了证实它
开始努力证实我自己
我吐出粘液，生成贝壳
把思念装满其间
 
我还渴望长出眼睛
有朝一日
看到她的样子
让我的形象和她的形象
最终相遇

【作者介绍】
杨斐，1994年生，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开始尝试小说写作，《梵高的耳朵》曾获香港“第六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小说组亚军。小说作品见《青年作家》《上海文学》《青春》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