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发现|石窝:荔枝古道上的历史文化重镇(下)

封面新闻 2018-12-19 11:54 42227

山鸿

古社坪一带的文物分布十分密集。除了前边提及的盘陀寺、紫云坪之外,还有狮鼓垭、大寨、小寨、一碗水、火地坡、分司衙门;其中重要的还有大寨和分司衙门:大寨是红军时期川陕苏区的重要战场之一,徐向前元帅在此创下了仅用极少兵力俘获敌吴占荣一旅数千之众的光辉范例。

考察途中,看到的最好的一个神龛

苏家塝附近的分司衙门至今可见大概。白莲教之后,本地建筑几乎尽毁,后来的移民在一片竹林荒草中开始了建设家园,他们去掉竹木荒草,发现了原来的地基,于是按原有的格制修建了家园。在川东,有许多这样的院落:他们都建在前代异性人的地基上。于是我们可以通过完整的地坝、街沿、碎裂的地坝石看到更远时光的风貌。此处分司衙门清晰可见前堂、中庭、大堂的布局,中庭的行刑石、从中庭到大堂道上的三颗“印”样图案、只有一道大门(川东堂屋除了正大门,左右均有耳门)的大堂内立二柱,整个大堂比一般民居的堂屋宽大阔气了许多,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威严。

古社坪苏家塝的分司衙门设于清顺治年间、本乡苦竹院分司衙门设立之后。目前周围聚集和保留了大量清末和民国初年的院落,具备教好的开发条件。依托于紫云坪、盘陀寺和周边的大量文化古迹,古社坪之旧时盛景可以再现、也应当再现。

明代石庙局部

公元1487——1505弘治年间,明孝宗时期。明孝宗只活了36岁,18岁登基、在位18年,“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声色(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奉行一夫一妻的皇帝),驱逐奸佞,言路大开,努力扭转朝政腐败状况,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史称‘弘治中兴’”;同时代历史学家朱国桢对其评价极高:“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

盛世的光华总是不自禁地从历史的缝隙中泄出。松树坝明弘治十年(1497年)的石庙遗迹生动地呈现了明朝中期社会和家庭生活的场景。石庙的遗迹分为三个部分:

清代石刻观音

一,一块倒置的钟形巨石的正侧两面所呈现出的观音造像、供养者及家庭生活场景:在正面的观音造像左下侧,有一窟形制明显小一些的夫妇造像,男主人张仪、女主人赵氏,二人正装坐姿,神态安详庸容;观音造像右上侧有题记一则,“大明弘治十年岁在丁巳十二月”的字样十分清晰。巨石右侧面是一个斜面,造像分上下两窟,两窟上沿均有排水槽,设计十分科学,可以确保石窟不受雨水浸漫。上窟造像三人,坐姿,一男居中,左右各有一女,三人年纪应在中年以上,似为一夫二妻;下窟一字六人排开,坐姿,从冠服发髻判断是两男四女,并且不是一代人,这一点从正对造像右边第一人看得出来,豆蔻年纪,头上的一对总角清晰可见。

就在大家辨析窟中男女人物的时候,揭开居中男主人左手边女人肩部的一些青苔、我发现其背上有一个小孩前驱上身、正努力向外探手,其状栩栩,激活整窟人物。带路的乡人大主席张发光面露惊异:“来了许多次,也带了一些专家、甚至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专家来看过这个石庙,都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也许是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此处文物价值一般、也许是他们的目标在于寻找唐荔枝古道的遗迹和走向,所以这个小小的细节留给了我来看见。

吴见心书写的房义兴墓志

二,残碑中出现了道家符咒和“师”“道”样大字,表明该石庙佛道同观,符合明代寺庙“杂糅”而陈的特征。

三,仅有的一具完整塑像十分类似官员貌相,不似宗教人物。一个庞大的石香炉顶部,可以看出有人在弹琴、有人在对弈,有人在看书......典型取意于“琴棋书画”。

从石庙遗址遗迹可以看出,500余年前本乡住民的生活场景可以概括为:俗雅混搭、人神世界无缝对接。这拓宽了一个安定朝代的包容边界。这份世俗的幸福在大约140年后仆地毁灭。乡志上是这样记载的:“1639年(明崇祯十二年) 张献忠入川。”新朝建立,“1676年(清康熙十二年) 吴三桂反对清廷,其部属假宏劫掠巴一带。”

十一

谭家沟没有人姓谭,施家院找不到姓施的......在石窝,许多的院落都有一个先前住民的姓氏,但先前住民却无一例外都已绝了后人。

石窝老街

在先辈的言传中,这种情况的出现白莲教难逃干系。1984年版《万源县石窝乡志》有如下记载:1799年(清嘉庆四年),白莲教起义军与清经略大臣额勒登宝两次于我乡大战。临县宣汉(时名东乡)是白莲教的起事地,周边都是白莲教举事的重灾区。白莲教路过之处,杀人放火,不留活命,许多的房屋在被纵火燃烧的过程中倒下来都要把铺院落的地坝石烧碎。但是,地基还在,后来的人在这些地基上盖房居住,所以现在到处都能看到这样的战争遗迹。

余惟故居

不过,需要提醒的是:不要看见碎裂的地坝石就说是白莲教干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破四旧的大火和经常开批斗会时烧的火堆也烧坏了不少院坝的石板。

十二

蒲家梁是一个巨大的“迷”,那么大的几片山梁上到处都是没有人能说清来路的荒田、碾盘、坟墓;有人说蒲家梁曾是唐时的驿站、还有人说蒲家梁过去在土匪出没的大路上,凡在此挣了钱的都要抓紧走路;距蒲家梁不远处的“古文笔寨”的寨门上的对联透露了一些旧时的信息:“两姓人和摧寇盗, 二?地利固金汤”,此处“两姓”所指应是张、向二族,近数百年间,无论文笔寨下边的桃坪园、还是附近的金竹林、付家沟,居住的都是张、向二族的宗亲。从这竖对联可以看出,旧时匪盗猖狂的程度、以及张向两族联合抗匪的努力。

金沙寺的回廊

文笔寨是一个极佳的天然观景平台:既观山川云海,也观古往今来。寨内的观音造像、岩洞、残碑、废弛的民居、碾盘,可以引起来人无穷的联想。

关于蒲家梁,回来后我写过一首《星空牧场》短诗,也抄录于此——

蒲家梁的48个碾盘

说明蒲家梁曾经有48个院落

48处希望

让他们同时消失的那股力量

才是最可怕的

我对老同学向元国说:

你的草莓和枸杞子,必须都要

红得单纯、祛邪

你的望远亭不如叫远望亭

你的万吉山庄

可以叫

星空牧场—

那些都市里的熊孩子

要是有机会到这里住上一晚上

我敢保证:他们当中一定有人

会成为星宿。

2017.6.8

十三

走马坪碾盘湾张登毓、张登绶兄弟的院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晚清民国时期的“乡贤(地主)博物馆”布局。这个院落极具特色:院落右侧张登绶的房屋背后是一个四水到堂,是煮酒、打粉的作坊,再往后是碾房;院落左侧背后有单独的柴伙房、长工住宅房、榨油房;院落在修建时,由于风水问题,朝门不能正对堂屋朝向,而是向左折向九十度,从而形成院落正前方的一条100米左右的护街和进入院落时必须经过的一个五角形地坝。

护街靠里是一排供佣人居住的房屋,另一边是戏台(可惜未能保留下来)。

出朝门不远处,就是张登绶及其妻子的花坟,当地俗称“坟罩子”。旧时重葬,整个川东地区规模巨大、雕刻精美的坟墓很多。张登绶这座坟墓不一样的地方还在于,匠师造了一个精美的四合院形式的“坟罩子”把坟墓和祭祀区全部“罩”了起来。可惜年久失修、1980年代由他的后人找人拆了,只留下了一些柱头、底座之类的遗迹。即使这样,张登绶保存较为完好的坟墓本身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丧葬艺术精品博物馆。

张氏兄弟的母亲张赵氏嫁到张家七年,其丈夫张思权就去世了。她守志52年,养大两个儿子并都取得了功名。地方官员上奏朝廷旌表、为她在黄岩院修建的节孝牌坊至今还在,只是前些年有文物贩子盗走了其中的一块字匾,殊为遗憾。

“张登绶的后人不多,目前只有一个重外孙女住在这个院子里。解放时,由于抽大烟大部分家产都抽没了,张登绶的后人只定为了富农;张登毓的四个儿子,解放前死了三个,四兄弟的财产集中到一个人手上,却被定成了地主。不过,这家人目前比较旺,有大学生、研究生和营级的军官,只是都不在这里居住了。”

碾盘湾张氏兄弟遗址聚集了太多的传统乡村文化符号。把此处开辟成为一个川东乡贤博物馆,对于发展本地乡村旅游的意义不容低估。


对了,这个院落可供开发的支撑点实在很多:它是红胜县石窝乡的一个苏维埃旧址、万源保卫战期间红33军政治部住址;护街的街沿石上当年的红军标语至今无比显眼;不远处的一座无名红军战士墓尽管已有些颓败,可是墓里埋的红军战士会吹笛子的细节至今还有老人记得:“打青树梁那天早上,他们来不及吃饭,背了一壶水,口袋里装上炒胡豆,边跑边吃......一哈儿,歇气的时候,尸体就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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