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溪·时光|潘雁飞:后爷爷

封面新闻 2018-10-23 11:46 35785

潘雁飞(达州)

记忆中的爷爷,是我的后爷爷。我的亲爷爷死于抗战中的重庆大轰炸中。

奶奶说,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做船夫的亲爷爷,拉着纤绳,一步一叩首,成年累月地行走在巴河畔,把粮食运往三汇、渠县及重庆等地。

挣了些银两,亲爷爷在重庆市内买了房屋。他想接奶奶去重庆住,奶奶让他先把家什等东西运走,再回来接一家大小。亲爷爷船行至合川,遭遇日本鬼子的轰炸,船和人被炸得无影无踪。

那年,亲爷爷才30多岁,正值壮年。父亲才一岁多。奶奶带几个娃娃,生活无着,常常以泪洗面。无奈,只得给地主做长工、打短工。地主很善良,允许奶奶饭后用衣襟包一团饭带回家,喂养嗷嗷待哺的娃娃。

同村一位叫李正伦的未婚单身青年,十分同情奶奶。他只要有空,就往我们家跑,丢了扫帚就是锄头,忙这忙那地帮奶奶干农活,带孩子和料理家务。

后来,心地善良的李正伦娶了奶奶,只身到我家,担起耕田犁地、养家糊口的重担。于是,他名正言顺成了我的后爷爷,成了当地人见人夸的倒插门女婿。

面对亲爷爷留下的后代,后爷爷对待父亲等几个娃娃视如己出,从没半点外心。他与奶奶一起,含辛茹苦,将鼻涕横着揩的几个娃娃抚养成人。

而后爷爷跟奶奶却没有再生孩子。他理解奶奶,无怨无悔。奶奶本来子女就多,如果再生,家里负担会更重。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后爷爷从无怨言,默默奉献,一心只想把一个家庭经营好,摆脱贫困。从青年到暮年,从满头黑发到白发苍苍,他一生不但带大了我的父辈,还继续接力,带大了我们这一辈。

我小时家穷,父母为生计奔波,无暇顾及,我们几乎都是在后爷爷背上长大的。

在我的印象中,后爷爷个头高高的,瘦瘦的,头上缠裹着一块灰土色布巾,两只眼睛深深凹陷进去,走路需摸索着前行。周围邻里都叫他瞎子,但他从不拄拐杖。

奶奶说,后爷爷上了年纪,因病无钱医治而渐渐眼瞎的。奶奶还说,后爷爷年轻时是剃头匠,常年挂个理发箱走村串户。他理发技术好,还自学推拿按摩,我们当地叫端腰杆。

让人坐在板凳上,他给对方这里捏捏,那里揉揉,然后双手夹住腋下,端起腰杆轻轻往上一提,再拍几下,只听得咕噜几声,即成。

他弄出这手绝活,给周围十里八乡的人治病,治一个好一个,从不收钱。所以,他在我们当地口碑好,人缘亦好。

后来,他眼瞎了,看不清楚,无法给人理发,不得不放下这门手艺活。然而,推拿按摩技术却一直伴随他,都是别人找上门来,或别人接他去,一直到他病逝。现在,还有病人到他的坟前烧钱化纸,祈求病除。

后爷爷特别喜欢唱山歌,声音不大,像蜜蜂飞舞的声音,许多时候透着难言的忧伤。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一大早起来,还没吃早饭,就带着或背着我们,把牛羊赶向山坡,坐到地上,没事就哼自编的歌谣。

如今,每次回乡下,我们都要为后爷爷上坟烧香,清除坟上杂草,培几篼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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