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南充)
第一次注意芭茅花开,是在寒露过后。
经过乡间小路,竟然发现荒芜的田间道路两旁,一丛丛的芭茅,簇簇拥拥挤在一起,向天空齐展展地昂着粉红色的头颅。半山坡上,也一片片粉色的场景。
四周的杂草还是一片青色,不知名的灌木有些灰暗,这粉黛在秋日的暖阳下有些特别,类似素色惯了的姑娘偶然间穿着亮色的衣服,让人眼前一闪。
我天生对颜色不敏感。人们还沉浸在绚丽多彩的春花时,我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地春泥。
我固执地认为,春天是艳丽的,夏天是绿色的,秋天是苍黄的,冬天是白色的。这些早已约定成俗,周而复始。至于如何艳丽、墨绿、苍黄、白色,我说不出所以然——似乎也与生活没多大关系。
所以,当不经意看到秋日深处,居然还有如此片片粉色,我着实有些惊诧。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见过,亦或没在农村生活。
事实上,除了在城里读书的几年,我的脚上每天都粘满泥土,我的声音不时都伴着几声犬吠。
自然而然想起先生的一篇文章。有一天,先生被人“连蒙带骗”去郊游,到了目的地,让先生震撼的是,他居然看到一大片“如云霞铺地,如烟雾缭绕,像不真实的梦幻之境”。
这“粉黛乱子草”让先生抚今追昔,感叹万千,他说,(这)一下子改变了他几十年的一个固化认知:秋天是金色的……
有了粉黛乱子这样的草花,秋天也有粉色元素了,一抹粉黛也可以融入秋色了,秋天会更加丰富,会有更丰富、更深邃的内涵和寓意。
我没实地去探寻先生的足迹,但从先生的文章配图中,我看到一片片粉黛乱子草中,浸透纸背的迷离和诗意,爱情和甜蜜,高贵和典雅。
如此说来,粉黛乱子草是让人羡慕的,而芭茅没这样幸运。虽然,它同样在秋日里绽放粉色的花蕊,在一片略显破败的秋色中,为秋色平增着几分娇羞,但它只有孤独而热烈开放的份。
被文人墨客赞美的事物很多,傲雪而立的寒梅,不畏严寒的青松,咬定青山的石竹,在寒气逼近的时刻,时常被用来托物言志。至于莲花、菊花,更是被讴歌得洋洋洒洒。
没有人去关注芭茅,从古至今,似乎没有人为它留下半个句子。它的出现,多半是与芦苇作对比,是陪衬,是区别。相反,在更多时刻,它被人讨厌,有着斩草除根的风险。
我小时候,对它且恨且爱着。
春夏之交,它偷偷吮吸着天地精华,悄悄探出它“贼”一般的脑袋,在青草丛中企图蒙混过关。这一般是逃不过勤劳农人的眼睛,待有尺长许,它就会被一锄连根拔起。
它长在田间地角,遮着阳关,攫取养分,自然被农人所不允。如果有一株侥幸存活,它会一鼓作气,盘根错节抓住地下,蹭蹭蹭地向着天空猛长,并用锋利的叶子保护自己。
农人置之不管,待到冬日,一把火放去。噼里啪啦一阵后,它完成一生的使命,倔强地留下几根灰色的凸桩。
砍伐或焚烧,都是我小时候和小伙伴的课后“作业”。芭茅锋利的叶子,经常割伤我稚嫩的肌肤。我挥舞锄头或镰刀,像英雄复仇般地砍去,直到芭茅叶子凌乱地匍匐在地。
乐趣蕴含其间。特别是秋日后,我们砍芭茅前,必会扒开几株芭茅,抓住它红色的樱子,剃光它毛燥的包裹,取出芭茅秆剖成两半,编织成手枪模样,在晒谷场疯跑比划,不亦乐乎,不愿归家。直到母亲大喊,吃饭了,再不回来屁股遭打烂。
好久没见过芭茅如此成规模地疯长成一道风景了。也许在曾经,它没有机会“崭露头角”。待到农人不再为田边地角争得不可开交,有机会在更广阔的天地展示才华时,它趁机获得了自由的资本。
我不知道芭茅是不是由此得意洋洋,或心存感恩,然后用独有的方式表达感谢。我也不知道,该为芭茅庆幸还是为荒芜的故土不幸。在芭茅丛中,我见到了一座座新垒或已陈旧的坟。
但我更多看到的是,它为这个秋天增加的粉黛颜色,看到的是它不屈不挠写下的彩色寓言。我的内心,不由得洋溢着金色的希望和幸福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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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260175 201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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