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赵泽波:人在旅途

封面新闻 2018-08-22 17:38 36073

赵泽波(广安)

对于这段青春年少时发生的故事,我曾几次提起笔来要写写,结果都放下了,一来怕写不好,二来怕这个秘密让别人读到了有损其原始的真纯。

那年暑假,刚从中师毕业分配工作的我,在成都大伯家玩了几天启程回家,坐上了晚上7点回广安的夜班车。班车在夜成都繁华拥挤的大街上走走停停。

这时,一位衣着大方、性感的女子走上车,到处寻找空位。在我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立即在我与他之间裂出一大道“鸿沟”来。女子见状也不谦让,说声谢谢后就兀自填上了“鸿沟”。

当班车驶出蓉城车阵的围困,行驶在国道公路(当时还没有修通高速路)上时,女子和中年男已经交谈得很投入了。

我坐靠在窗边,独自欣赏飞逝的夜色,他们的谈话毫无保留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女子说,她在某企业集团工作,到成都探友。男人说自己转业后一直干个体,这次到成都谈了几笔生意。

他们从个人爱好、经历到国际、国内大事,从当今服装流行款式到未来服装潮流走向,从北京故宫到宝光寺……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不时传来一阵刚柔兼济的笑声。

我猜想,女子和那男人肯定都忽略了我的存在,大概我一脸的学生气和朴实的学生装告诉了他们对我无须设防。

从他们绅士、小姐般文明的言谈中,我直观上认为男人是个精明、老练的小款爷,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深厚的处世哲学。

我开始对他肃然起敬,并注意学习他令眼前这位女子心花怒放的措词、举止。在当今社会来说,凭一只三寸不烂之舌博得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的欢心,大概也算得上是社交能力强的一种表现。

过了一个多钟头,车上许多人在隆隆车声和匀匀颤抖的催眠中睡去。女子和中年男的谈话也由连续式变为间断式。

女子开始把头无力地靠在椅上作预备睡眠状。也许是出于礼貌或惯性吧,她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中年男。

我也渐次进入半睡眠状态中。我下意识地斜睨了旁边两位旅伴,差点惊呆了——女子的头向中年男一边偏着,而中年男也恰到好处地把头向女子的这方偏着,两颗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迷朦中醒来,感觉到一个东西正柔柔地伏在肩头上,鼻边还掠过一丝好闻的香味。稍事调整一下情绪后,我才发觉,原来那位女子“投靠”我来了。

顿时,我觉得世界神圣起来,受宠若惊之余也不由得细品起第一次被女人靠在肩上的“幸福”来。

中年男仍似毫不察觉地假寐着,偶尔轻轻地、仿佛是不自觉地把整个身体向女子的身体作大方位靠近。

随着一个大颠簸后,中年男已实实在在地与女子“肩并肩”了。这样,我们3个人就形成了一个静态“挤油渣儿”的游戏,中年男和女子是甲队,我和车窗是乙队。我想,我这个瘦子非得被挤出点可怜的油水来不可了。

从外部精神状态来看,我们3个人都无疑是处于睡眠。但真正的睡眠也许谁都未进入(除了女子,但她也不能说是绝对)。睡眠只是一个完美的掩饰,否则,就会损失一些朦朦胧胧中那些“妙不可言”的情调了。

对这意外的温柔,我,一个刚刚20岁的毛头小伙,真不知道是该伸手轻轻地把女子推开,以保持自己的“清白”,还是就此保持沉默,不去惊扰女子的梦……犹犹豫豫中,我终究没有动。

当我心中隐隐约约地浮起一种“英雄护美”的感觉时,来自车轮下的一个大巅簸使女子清醒过来。

她轻轻地推开伏在肩头的中年男,然后轻轻地离开我的肩头,正立好腰身后保持中立,只是把头无力地向胸前低低地挂着。一头秀发垂下来掩没了她的额和脸,我想,那里一定藏着一首诗或一篇美文。

过了几分钟,中年男渐渐地改变了原来的那种“睡姿”,也把头向前挂起来。又过了几分钟,他的头已和女子的头“接壤”了。这不是明显地想占女子便宜吗?

我开始有些厌恶中年男了(我发誓,这绝非潜意识中那种微妙的“醋意”在起作用),厌恶他过于精明的逢场作戏,厌恶他伪君子的丑陋面目,厌恶他体内泛滥的邪火与欲望。

我对女子也开始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那种轻薄虚浮的女性?如果不是,那这一系列又作何解释?除非她是真正地睡去了,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呀!

我的睡眠于我只是一种假象,因为好奇心驱使我要继续仔细地观察和判断。

随着女子的“不抵抗政策”,中年男趁机伸过一只手搂住女子的腰身,另一只手则主题鲜明地伸向女子的胸脯。

好一个大颠簸!

女子突然醒过来,一种本能的警觉使她轻吼出一句:“搞啥子?!”中年男触电似的把双手缩回去,没趣地把头抬起来,坐正身子。

女子生气地立起身来,欲言又止。随后,她仿佛是最坚决也是最大限度地侵占我的领地,而拒男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由得再次神圣起来,且老是赶不走那份俗不可耐的“受宠若惊”,毕竟,我连一次拖都还没来得及拍呀!

正如意料中的那样,女子把自己的后半程完完全全地“托付”给我了!

她的头大胆地靠在我的脸上,耳根部、肩上甚至怀里,有时还轻轻地来回移动,以选择更为稳妥的依偎方式。

老天作证,我当时完全是一个合格的木偶,纹丝不动,或者说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我觉得自己任何一个迎合的小动作,都将导致道德的沦丧,而这正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我不再过多地想象女子是怎样一个人,只知道她是信任我的,至少她在我这里寻找到了一种正需要的温慰和安全感。

我想,自己唯一正确的做法是满足她这个愿望,并且力求不破坏这个愿望的完美实现。否则,我,或者我们,将失去一种完整而短暂但却是美妙永恒的东西。

好多次,我想开口与女子聊个时髦的话题(我确信她是真正地醒了),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以致我终究没能开口——其实,在两颗心脏靠得很近很紧并以同一种心律跳动且达成一种默契时,这默契本身岂不是一种绝好的交谈?我想,同时为自己的真诚所感动。

4个多小时后,汽车停了下来。我和女子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她从我怀里立起腰身,从容而安详。司机说,终点到了。

女子突然轻轻地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回答:“相信。”

女子又问:“相信天下无贼吗?”

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语气却异常坚定地说:“相信!”

女子柔柔地说:“感激你!尽管你的囊中羞涩,但却爱意满满。”

【作者简介】

赵泽波,四川广安市武胜县人,70后,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广安市诗歌学会顾问、创建人,《远方诗刊》主编。1986年小学六年级时即开始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1992年读中师时出版个人作品集《飞向蓝天》。先后在《诗刊》《人民日报》《星星》《四川文学》《青年作家》《绿风》《长青藤》(美国)等数百家报刊发表各类作品2000多篇,出版有诗集《雪落入我的掌心》、随笔杂文集《清风絮语》等6部。2000年中断写作,2016年重返创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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